几尾红色锦鲤从湖中跃动而出，争先抢夺半空中的鱼饵。

    女子倚在栏杆边，一手持烟斗吞云吐雾，一边随意地往湖中撒饵食。

    她说道：“漠儿回来了。”

    青君漠被烟呛得平静地咳嗽了几声：“少抽点。”

    陈红练扫了一眼他肩头的竹叶：“你在替你父亲办事？”

    “嗯。”

    陈红练像听到什么好笑的事情，兀自笑了几声，语气很是不屑：“我早跟你说过，去过你想过的生活，逍遥自在。不要总围着剑阁转。”

    青君漠听说过，她年轻时曾是一个游历四方的剑修。和父亲比试输了，后嫁给了父亲。

    他淡淡地问：“你既已不爱他了，为何还留在剑阁？”

    “生你时落了伤疾，走不远。”陈红练仰头吐了一口烟雾，“在这里，没人烦我，不是也很好？”

    “他的事已经办完了。”青君漠回到最开始的话题，“过几日我就启程去千机学宫。”

    在母亲面前，他始终冷漠地称呼父亲为“他”。

    似乎他和陈红练一样，对青无仞丝毫不在意。

    庭院里空旷无人，没有剑阁的侍女，也没有弟子。红色锦鲤跃空落下，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然后在湖中发出清脆的击水声。

    陈红练看着水花溅起，思绪飞远：“千机学宫……这片大陆最好的地方。”

    而青君漠想，萧霁应该快到了。

    *
    再向前行，地势开始攀升。山峦叠嶂，飞瀑如练。马蹄踏石，马背上的人勒住缰绳。

    “殿下，咱们已经到剑阁境内了。”泰忠从腰间取下水囊，“你喝口水。”

    一只手撩开车帘。

    男人露出面容，接过水囊。他看来二十岁的年纪，双唇紧抿，薄而有力。丹凤眼，高鼻梁，一举一动皆具贵气。只有额头上不断冒出来的白色汗珠暗示他此刻已身受重伤。

    “殿下，你所中之毒，宫中供奉未必不可解。咱们真的要去找青无仞？”泰忠见太子殿下眼底已有青色，想来毒液又侵入他体内几分，心中不免着急。

    此次暗访九黎，不仅没探到什么情报，太子还不慎被鬼林中的火蛊虫咬上一口。泰忠虽非医修，但对巫宗蛊毒的厉害也有所耳闻。看殿下气息紊乱、汗流不止，恐怕危在旦夕。

    “若我就这样回宫，不仅令父上失望，还会让有些人生出不该有的心思来。”

    父上的儿子们众多，如今又专宠五弟的母亲，宜妃娘娘。有时候宫中才是更危险的地方。萧霁强撑着身体，尽量使语气平稳：“青无仞他向来待我不错。送给青家二小姐的礼物带上了吗？”

    母后活着时，常带他来清光剑阁走动。母后仙逝后，萧霁才九岁，眼见宜妃娘娘风头越来越盛，他便自请到南崖山修习。

    可以说，他少年时的一大半时间都是在剑阁度过的。

    “殿下放心。”

    泰忠点点头。

    那礼物是一条漂亮的蝶链。

    蝶链上镶嵌着七只由月光石雕琢而成的蝴蝶，通体晶莹剔透，栩栩如生。在月辉下轻轻颤动，仿若随时会破链飞舞。

    他心道殿下不仅长相俊美，而且心思细腻，哪个女子看了能不中意？怪不得九黎那位巫女肯帮助他们，送他们出鬼林。

    不像他泰忠，是个大老粗。他挪了挪屁股，又说道：“那个青家大公子说要先行回去禀明情况，这会应该已经到剑阁了。”

    青君漠……似乎很不喜欢自己。萧霁确信，他此举就是不想与自己同行。

    一如小时候，他想找青君漠练剑，却总会被他无视。直到青无仞不悦道“君漠，你没听到殿下在同你说话吗”，他才沉默着出剑。

    不过，一个小小的青君漠而已，不值得自己上心。

    萧霁放下帘子：“继续走吧。”

    毒液顺着周身经脉悄然游走，经过之处，炽热刺痛的感觉仿佛万千火蚁啃噬骨髓。

    冷汗如雨般从额角滚落，浸湿了鬓角。萧霁闭眸，试图操控体内的真气形成一道屏障，护住心脉。

    马车在山路上疾驰，转眼没入城门口的人潮车流中。

    *

    马蹄声急促，少女的脚步则欢快悠然得多。

    青葙顺利从剑阁溜下山。她头戴斗笠白纱，来到云山城的一家医馆，推门走进去，向正在柜台上算账的女子道：“辛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