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爱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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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风将纱吹起,夜来时,昏黑的水光落在她俯卧在床的身上,似半身黑袍裹住她轻柔起伏的脊背,略微蹙起的眉,和那如碎花般的眼睫上。花丛颤动,像有不着痕迹的蚊虫,带着幻化的花粉来,又携着隐秘的心绪去了。她的手指伸展又收回,在洁白的床单上印刻下微弱的涟漪;她的眉宇,浸没在叹惋和迷茫中,越发悲愁,带着触动怜心的眼,不断地,跳动着光的痕迹。她坠落;她梦见她回到少年时的木屋中,又同她的走兽玩伴,漫山遍野地游玩着,纯真无暇,恰如完美之名,她当将轻盈的双足置于迷宫潺潺的水流中,其中每一滴水珠的流动,都尚且不知其止息和去除,如此方得永恒的清澈。她饮下那芳香,甘甜的水,面带微笑,感受越谷的清风,明亮,自在的黑发,挥散其间……她俯在那,手上布满伤口,而一头秀发中,已生出了些许白发,梦中,太阳似始终不落,而后,在她回头的一念之间,其生发变化。那洪烈,橙黄的夕阳,从山顶上坠下,照见那山头上的一个黑影,她张开唇——在梦中,在现实中,手指无意识,颓唐,而无比用力,无比痛苦地握紧,感风冲刷身体,刹那悲凉,而一切转变。

    她能——什么也不感受到么?没有快乐,没有悲伤,没有痛苦,没有焦虑——只有那淡淡地,恒久不变的喜悦,诉说着生的鲜活,如果她可以,她的梦不会告诉她这场象征的影子。她梦见,再一次,她站在‘迷宫山’上,两行泪水如月河,行过她面上的丘和谷,冰冷而缠绵,看着他的影子,向他降下来,听着那诉说灭亡和圆满结束的歌声响起,但不曾做一件事,唯有等待,甚至,心满意足而有如注定般,等着他走近——她等了他——不然,她肯定是只知道圆满,而不知道其后的种种事物的。

    ——林林。

    他唤道,用他最轻柔而庄重无伤的声音,像沥去了他自己所有的种种纠葛,只有一缕关怀;她忽然从那对景物和天山的眺望中回过神来,好像将灵魂,她喷涌在外春霭般的吐息尽数收回这具□□内,莫大的压迫和充盈令她喘不过气来;她剧烈呼吸,五脏六腑,从气而降,渐生血肉,真实,沉重而隽永,带着难以御制的魄力,去压迫她感受——她自己——她的自己的□□,她自己的感受和心声——而天忽然黯了,山色花宫,皆消了踪迹,她唯一能看的就是那纯粹的黑色,而她唯一能感受的就是吞没了她言语和力气的迷茫悲苦。

    “兰!”她发出一声惊呼,闭上眼;梦似说着,是的,再也不用看了,吞没一切;心如念着,再也不必坚忍,只需放任其真实,去感那纯粹的悲伤。眼泪从她目中汹涌而出,她的双腿无法站立在周遭浓郁的黑暗中,只向下跌去,如落云端,其中雨水,俱是她心伤的泪水。在梦中或在现实,她都失去了抑制它的想法和力气,想用这水洗刷她的意识,令她从清醒疲倦的坚固中落到柔软而眩晕的虚幻里;令她从仍不能逃避悲哀的梦中,去那真正无心,无想——或许,无魂的深渊。

    她的手,原先紧紧攥着那床单,肩膀颤抖,难以抑制地流着泪,却在她感到身处临渊的瞬间放松了。她的面容陷在白床中,仍紧蹙着眉,流动着不尽哀伤,却忽地,如释重负,似终于放弃,嘴唇轻张。她停止了挣扎——想要落下去,却听到头顶,他焦急而遥远地叫道:“林林——别下去!”而这样,她就抬起了头,但她仍,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他的影子,像浓稠似墨的水中的古树幽枝,从上望着她;她看不见他的脸,这场景,带着显而易见的暗示,让她哭得更加伤心,那无声的冷泪终于变成哽咽,她欲抬起手,却发觉自己动弹不得,只能勉励,啜泣着开口:

    ——那,你——你在哪儿呢?

    “你在,在上面吗,兰?”她断续道,对着他黑日下的影子。隐约中,她似见他对她伸出手来,但那感触朦胧。她没有那强烈的预感,说着,若她伸手,就能感受他坚实的触摸,察觉到他就在她身边的至极平静……在过去的那么长时间里,她知道多少这样的光阴?几乎是刹那,那委屈,感伤的泪水,让她忘记了自己是谁——忘记了她的身体和责任,珠链般落下。她是碰不到他的。她们永远无法感到那永恒,团聚的圆满,她转过头,在无意识中诉说绝望而凄然的心声,像是过去的几千年一样……所以,她没有伸出手,相反,几是期待般,如同欣慰般,她转过头,再次向着那深不见底的冥朦,凝望其中,穿透那言语不及的恐怖,眼中沾染平静的喜悦,只有泪水,点亮那苦涩,悲凉的光:

    “如果你在下面,”她含泪道:“我现在就到你身边去……”

    她的泪落在床单上;她无意识的身体发出呜咽,脆弱的悲鸣。晚风中,因不断哭泣,她的躯体颤抖,声音小而喑哑,夹杂在窗外鸣鸟接连不断的歌声中。门外的护卫定是听不见了,但这张床上的另一个人,她原先在这里的理由,自然是听得见的。

    一双手,粗糙而丑陋,伸出来,犹豫许久,抚上她的脸颊。

    “——我在上面,林!听我说——”

    他说道;她忽感到有双手臂,从这惯常冰冷的漂浮,只有虚幻,只有朦胧的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