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2.友 第(2/4)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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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窗边离开,系上腰带。维格斯坦第携提灯出门,没有再回头看桌上的文书一眼,径直从堡垒三层走廊下行。周遭无人,唯深重寂静和古老,不知从何时传承而来的砖石,带着幽秘的花纹,注视他向下。往日堡垒繁华时,夜间四处仍有守卫,如今甚是凄凉,萧索无不,像无处不藏着衰败,无处不隐着危险。他带着一种麻木的信心,漂浮在夜间的色彩中,向下走,白衣在夜间起伏,令他想到大约五年前,也是一个极黑的天——却不是黑夜,四周翻涌着天海倒转般的黑云,堡垒四处为化龙和战斗颤抖隆隆,他也是这般向下走。他走至廊柱绵延的大堂,看堡垒外高大若从亘古而来的的树木,仍无犹豫,继续向下,往堡垒底部的池水处去。潮湿的湖气上涌,在这凿通闪耀而成的巨大石堡间弥漫中山般的云气,几吞没了他手上的提灯微光。他仍不理会,向下。如此多年,他已对这,绝非他故乡,绝非他来处,也绝非他命运所向的堡垒,太过熟悉,便是一日目盲,也可至于其下,更莫说,只是约十几米向下,光芒便绽开,又是一层,这提灯便已消了功效。他的面目上都蒙上这光源的烙印,洁白如雪,只奇怪,这光竟不使他不可见物。

    ‘神恩’从黑湖水上来,冲天而起,绽血肉般通透如电的枝条,无声绚烂。他走着,可听到耳内的雪落声。

    ——维里昂!

    维格斯坦第一怔,回头去望,只见来路漆黑,空无一人,背后,光明召唤。那声音的余波,却仍盘旋在耳中,叫着他的臣名;那个他在孛林最初无名岁月所叫的名字。他的面色微变,因感胸口紧缩,心脏之痛带动肺部出力,血雾破裂弥漫体内,血气上攀冲至喉管。

    他尝到血味。他低头,楼梯下,他可直接望至的地方,就是一个曾经联通岸边水牢和中央长布道的缺口。要将这种坚固的石头击碎至如此地步,人力不可为,必然是龙身。他看那处,眼神幽深而颤抖,终于闭眼,继续向下。大环梯绕堡垒额石身,亦环绕这棵透明,无火自光的奇树。他看着它,兀自思索它的来龙去脉,尽管知道像过去的每一次般,此乃徒劳之功。

    他侍奉的前一任君王,拉斯提库斯在一次北行途中带回了它的树种,不曾解释它是如何而来。为何是树——为何它能在湖中生长,似无需阳光,又向阳光处去——为何它能生长至如此高的地步——攀登天云——为何它能,确实,在它开花的瞬间,消除了龙心,在人身上所下的奇迹?

    树只绽放,宛舒展其身,使人瞻仰,无所回答。他的脚步在地面环绕,眼看那树,见它洁白。他蹙眉,长长而空白地思索,感那树显慈爱,却也高傲。它的功效是如此神妙地伟大,如其名——‘神恩’,但神的恩惠,确实如此么——如此傲慢,轻盈,甚至不愿俯身,向这恩惠被给予者,只是高挺这洁白身躯,施展奇迹。这是奇怪的,他曾在这堡垒之底,长久与这树相处,千真万确地感到,尽管它如此高大,至于他们甚至没有很多忧心它可被斩断——尽管长此以往,这会是个问题——但它很高大;他却总是从它身上,看见一个女子修长而孤高的身影,展示她的美,却不允许任何人直视和亵渎,因她在捉弄她的观众。

    她在展示他们是如何失败的……

    ——维里昂。

    他脑内的声音仍在继续,告知他,他确实累得厉害了。他无法控制这个存在在他身内的工具,使它内存的燃料泼洒四处,游荡着他不曾认为自己尚记得的影。

    ——若没有我,界内定早去坐牢了……

    他捂住额,仍大步向前走,眼前却浮现那小个子男人微笑的神情。

    ——这种世道,我不为自己打算,才是真做了恶事。

    堡垒地步的侧门,通往湖面,正在他眼前,被厚重水彩掩埋,足见近年少人,更显景色幽远,漆黑一笔,笼罩万物,影绰朦胧。他提灯向前,穿过草野,如穿过梦的围栏,向回忆中去了。

    ——你去过‘鲸院’学习,维里昂,能不能告诉我里面是什么样子?

    他的嘴唇翕动。‘鲸院’?

    他走至草地中,顶上,那株侧门前巨大的木兰树落下木影,透其枝条,对岸的建筑隐现,被一道长栈道邀约向前,正是‘圣母教会’所在之处。他向前走,手却颤抖,因胸内极痛,血气上涌。

    他的唇中都是血味。

    他尝到肉的味道。

    ——我真羡慕你,维里昂。我也想去‘鲸院’读书。如果我是个女人就好了……

    索乌说。索乌总是说这样的话。他的表情终于变了,在极短的时间内就从那冷漠的静止变为极狼狈,感伤,难以耐受。他的嘴唇抽动,眼紧扣在一起,但眼泪,终于没找到他。

    他走上栈道,湖水照着他燃灯的影子,孑然一身,像幽灵漂浮在湖上,又是如此,像近四十年前的那一夜,他穿过湖水,去找王子……

    他们找到了那个血肉般,漆黑的洞穴;一切自此开始。他忽然回想起那一夜,他被那洞口的塌陷吞噬入内的感觉,像在血肉中下落,粘稠不可抗拒,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