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言为人之剑 第(1/5)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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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是在女神对我们的爱中生发的——即刻如同无穷,万物迸发而出,只如同水中的沉淀,事物在坠落中寻到了自己的位置,各司其职,各有其生,各享其爱——”
她打断了第一次;讲师们要求她打断以告知他们,她在思考。www.heyanshu.com
“请说,安铂。”教师停下来,满足而似又有些无奈。他们真难琢磨,是不是;他们要求她提问又害怕她提问。
“什么是爱?”她放下手,背靠墙体而座,窗外展开便是日间青蓝色的海岸。她年幼的面孔清澈,空洞而寒冷,尽管她做了一切人要求她做的:坐直身子,认真听讲,若有疑问则举手提问。教师垂目望她,闭眼,深呼,终从浮现脑海的文书中寻到些确切的力量,庄严道:
“世上最伟大事物,其名为爱。”
她又举手。教师率先制止,解释:
“伟大是了不起,强大的意思。”他可以将它解释为,譬如说,更中性和严格些:在民族和国家的生存中做出过杰出贡献的人和事,展现了超乎普罗大众平均水平,在这个意味上,不妨说是远超,甚至于些恐怖和压倒地步的存在,那些无法想象的事——但现在,他在孩子做解释,所以,是的,现在他不能伟大,他不能超乎想象而必须变得非常具体,让这个恐怕不知伟大是何事的孩子明白。
她看着他,眼中浮现思考,而,根据教师的经验,这意味着最终的迷茫。如果生活是一道几何,她几乎从未单独解决过任一一个组合;她可以打碎基本公理,像她们不存在她的世界里;像她所生活的世界跟他们不在同一个空间和维度,所以当他们看见公证和完美无缺的正面,她看见碎裂和不成意义的残缺。他是个——像很多做他这个职业的人——学院派,所以他们很多时候会遗憾,有些人无法享受到用理性趋近圆满的快乐,他们遗憾人们无法用线条逼近一个世界或用代数表达所有语言(尽管他读的经文上似乎不这么说,而现在这是他教学的内容。他没有完全意识到)——因此,大部分普通人,或者说,大众,无法享受到理性深沉而庞大的宁静,为他们的欲望和感情随波而去,更残缺,如果公正地说,更不幸,如果更慈悲地说,既残缺而又不幸的,这似乎正是他面前这个学生应有的状态,但有些声音,又不这么说。
(各司其职,各有其生,各享其爱——很难,很难。不是吗?他嘟哝道。他意识到了些偏移,但赞赏自己无私的怜悯。)
他看向学生的眼:一个不完整的头脑,倾向从此不再,或者起码,缓慢地发育,永远在边界之后和历史的后背,如此缓慢甚至像是不用成长。海潮涌起,他面前,忽而且一阵风,让那海面如洒上碎钻,极为刺目,而因海的颜色浅淡了,他忽在炫目的昏黑后低头寻些缓和,从那辽阔壮丽的自然之美中忽然回到这个瘦弱,残破而迟钝的孩子身上;他低下头,没有回避,而这孩子不知躲避,所以她们目光相遇,他撞进她的眼中,没有任何准备和防守,甚至没有一两句话来提示或缓冲最极端的情况,因为通常而言,他觉得自己是完全安全的;他在这个孩子面前不面对任何压力:没有恐惧,焦虑,不安和挫败。这不是他的孩子,不是他的未来,不会伤害他。
他后退一步。
“我还是不明白,老师。”孩子缓慢道,没有眨眼,所以那双眼便仍同先前般装盛他,迎接他也吞没他。深邃而黑暗,但不欠其蓝色的本调——多少石料被揉碎,多少花叶被抽干,才有这么一双眼睛!人从事物中抽取含义;软弱之人的眼是涣散而丑陋的(出于他们的健康状态)——他没有看见任何一个。
一个圆;最完美的图形,没有任何缺口和变化。他看见了什么?
(他好像看见了完整——虽然这是不可能的。这是个不完整的孩子;她学不会任何东西。)
像她原本就不需要领会和理解任何事。
“——我知道我有很多事都不明白,老师。”孩子有礼,谦虚(从字面上来说,完全如此;如果谦虚不是一种感情而是一种存在,此仪态完美无缺)道,思索片刻,勉力编织语句:“但,您说的话,让我想到,前几天,奇瑞亚女士告诉我(语句已开始破碎,她停顿在任何她觉得可以使前后稍显连贯一丝的地方,其暗示是奇怪的:她似乎知道她想说什么,只是不知道怎么说。但这如何可能?)——我应该继续训练,因为我要成为一个(停顿),”她回忆,没有任何表情波动,眼睛悠远深邃,说这句话:“伟大的王。”
她说完了这段话,不得不停止,稍微休整片刻。教师手捧经文,没有意识到他的紧张,但显然他已意识到情况有些奇怪。他将手落在桌台上,看着这孩子,见她稍吸口气,对他说:
“这意味着我要成为一个充满爱的王吗?”
阳光照耀,寂静地落在室内。教师感到手上的书沾染了汗液。语义上,他应该笑;但感情上他并不想笑。孩子看着他,观察他。她可能眨了一下眼,也可能没有。
“那么不是。”她判断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