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若听到萧慕笙的话，挑了挑眉，颇有兴致道：“不知殿下想和臣妾说什么？”

    她认真凝视着萧慕笙，一双剪水秋瞳在暗夜里散发着莹莹波光，似盈满了一汪清泉，在不经意间撩动着萧慕笙的心弦。www.yadaoge.com

    萧慕笙只觉心中那股异样的悸动再次袭上心头，他慌忙低垂下眼眸，强自压下纷乱的心绪，调整了一下状态后抬眸看向江婉若。

    只见面前的姑娘正眨巴着一双明眸，眉眼间隐有星光流动，颇为期待地看着自己。

    萧慕笙酝酿了一番后缓缓说道：“不知王妃可曾面临过两难的抉择？”

    江婉若闻言微微一愣，双眼中弥漫着些许茫然，颇为不解地看着萧慕笙。

    “殿下何出此言？”

    萧慕笙看着江婉若一脸警惕的神色，只觉这样的她透着几分可爱，忍不住轻笑出声道：“我只是随便问问，因为我最近遇到了一件让我感到进退两难的事。”

    江婉若闻言微微蹙起的眉头在不觉间舒展开来，她轻轻一笑道：“不知殿下为何事所困扰？”

    萧慕笙抬起眼眸凝视着虚空中的某个点，眼神在一瞬间变得幽远迷蒙起来。

    “在其位谋其事，食君之禄忠君为上，但如若有一件事情的真相，可能触及我所忠之人的利益，更有甚者一旦查明事情的真相，很有可能扭转目前的局势，曾经井然有序的一切都将重新布局，你说我还该为着一份道义追寻真相吗？”

    江婉若低垂下眼眸，认真思索起来。

    “在其位谋其事，食君之禄忠君为上”这句话是何等的耳熟，她至今都依稀记得，那个人当年说这句话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她正值二八年华，尚未入宫为妃，还是镇国大将军秦祈年捧在手心的小女儿，她整日生活在幸福甜蜜的氛围中，不知人间疾苦为何物，更不知父亲在朝堂上的如屡薄冰和小心翼翼。

    那个时候的她只知道每次父亲和大哥下值回府都会给自己带最喜欢的糕点，而母亲总是会慈爱地抚摸着她乌黑的秀发和白皙的脸蛋，和她细数着自己年少时的趣事以及和父亲的恩爱往事。于她而言，整个世界都充满了爱与温暖，父亲母亲和大哥便是她的一整个盈满光亮的世界。

    可是突然有一次，她看着父亲那迷惘的眼神，像是透过她看向未知和迷蒙的未来，竟也情不自禁地感叹了一句“在其位谋其事，食君之禄忠君为上，但若这天下的道义与君主的利益相悖，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她听着父亲的这番感叹，感到万分惊诧，父亲一向忠君爱国，与君主的关系也是极好的，颇得帝王赏识，缘何今日竟会生发这般感叹呢？

    她想问他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以至于生发出这般感叹，但是还没等她问出口，父亲便似是从未发生过这件事情一般岔开了话题。而年幼无知的她不懂朝堂之上的尔虞我诈，更不懂帝王的冷酷和无情，只觉得凭借君主对父亲的赏识以及秦家在朝中的威望，即便是遇到了再两难的境地，也一样可以迎刃而解，化险为夷，遂也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直到秦家以通敌叛国之罪满门抄斩，自己也被萧禹风以一杯毒酒赐死了却残生，她才真正明白了父亲那日的感叹是多么的沉重，似乎带着千钧的力量，生生压在她的肩上。

    一想到这，她只觉有些喘不过气来，心上像是被一块大石压着，一种窒息的感觉逐渐蔓延开来。

    她的双手不由自主地紧握成拳，死死压制着自己的心绪。

    萧慕笙见她一直低垂着眼眸半晌不应答，以为她是被自己的问题难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遂也不再为难她，笑道：“夜深了，歇息吧。”

    说完，萧慕笙翻转了一下身子，缓缓阖上双眼准备入睡，却突然听到江婉若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她的声音如珠玉落入盘中，清灵悦耳，在暗沉的夜色中掷地有声道：“殿下，臣妾愚钝，对朝堂之事也甚少涉足，所知所识也不过尔尔。但臣妾觉得，公道仁义自在人心，从来不会因为谁的蓄意隐瞒而蒙尘陷落，也不会因为谁的推波助澜而昭然天下，它一直在那里，存在于每一个人的心里。如果公道未曾显现，而是被所谓的事实掩埋了起来，那也只能是暂时的，终有一天真相将会展现在每一个人面前，它只是需要一个契机，一个助力，或早或晚，都会水落石出。而维护公道和正义的人必将为青史所铭记，为百姓所拥护，殿下何不借此机会实现心中抱负呢？”

    萧慕笙闻言心中一动，他转头看向身旁的江婉若，只见身边躺着的姑娘一双明亮的双眸正散发着熠熠的光辉，认真地凝视着自己。

    萧慕笙看着江婉若的眼神，只觉心中某处柔软在这一刻被轻轻地触动。

    “可是我追寻这分公道正义却并不是为了青史留名、百姓拥护，我只是觉得真相不应该因为一己之私而被时光掩埋，九泉之下的亡魂也不应该一直背负那些本该不属于他们的骂名和罪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