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公子姬允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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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而来?如此归置又是何意?壬子年孟夏赵氏,乙卯年立秋齐氏……允伯是宫里的老人,若说不知这些年份与名字之意,未免说不过去。”

    蝉鸣戛然而止,婆娑落影里,跪地之人倏地闭上双眼。

    某个瞬间,姒云恍惚天地间静了一瞬。浓重的哀意不期而至,罩笼他周身,涌上眼角眉梢,无形无影,却又无处不在。

    “老奴好凫水。”

    不知过了多久,允伯再开口时,声音里带着不明缘由的哑,好似肩上被负上了千斤重担,从来直挺如松的脊骨倏忽前倾,双肩颓然下压。

    “历年暮春至初秋时节,老奴时不时便会下莲池游水。如大王所知,宫中两个莲池底下相通,老奴嫌西宫的莲池太小,常经由池底在两个莲池间来回。这些物件,”允伯眸光微顿,轻咽下一口唾沫,而后才道道,“都是老奴从池底捡到,再带回此处。”

    “原是如此。”周王搭在椅子上的手陡然用力,目光却落在虚空,仿似已神游方外。

    “既如此,你怎知这些物件分别属于何人?”

    他举起手上的桃木簪,凝望片刻,不紧不慢道:“譬如这支木簪,昔年宫里的女御人人都有,失足落水之人亦不止赵氏一人,你何以断定这是她的簪子?还是说……”

    手里的桃木簪倏地一折,他直起身,目色凛然:“她落水时,你就在近旁?她挣扎时,你视若无睹?只等她没了声息,再眼睁睁看她沉入池底,而后再取走桃木簪?”

    “我!”允伯陡然抬眸,驳斥的话已到嘴边,撞见周王眼底寒意与愤怒,好似被人扼住了喉咙般,大口大口喘着粗气,苍白的颊边因缺氧泛起不正常的绯红,嗫嚅半晌,竟发不出一个音来。

    那是周王的生身母亲,再多愤怒与冲动皆情有可原。今日容他在此辩驳与解释,怕已是看在仙去的鲁懿公面上。

    “如果人并非你所害,又为何要取走她们的随身之物?哪怕你有收集逝者遗物之怪癖,”周王靠向座椅靠背,敛目睨看老态尽显之人,淡淡道,“西宫开阔,空余的房间也很多,为何要将遗物置纳在祠堂里,诸位先人的牌位后头?此间祠堂,往来最多之人便是太姜……”

    像是忽然想起什么,周王眸光忽闪,沉声道:“你让太姜叩拜亡者之物,是想让她向逝者赎罪,还是……”

    “不是!”允伯脱口而出。

    他下意识望向回廊方向,又在看清廊下身影的瞬间陡然收回目光,噙着满眼恼怒与惊惶,抬眸看向树下之人。

    “大王,此事与太姜无关,自始至终都是老奴一人的主意。”

    周王目光一顿,剑眉挑起,慢悠悠道:“你是说,行谋害之事,构陷出逃之名,皆是你一人所为?”

    “大王,英明。”

    他跪坐之地汗流成溪,敦实的泥地里多出两道清晰的手印,不知用了多大力气。

    暗影里的人轻闭上双眼,应答的同时,倏地引颈朝向光影洒落处。

    初夏的阳光太过刺目,允伯本就苍白的面容更显死气沉沉,仿似刹那间已与行尸走肉无异。

    周王不以为意,端详片刻,一手轻叩扶手,一手攥着桃木簪,若有所思道:“昔日的公子允光风霁月,何以跟小小女御过不去?她们碍了你什么路?”

    婆娑树影里,双目紧闭的公子允陡然睁眼。

    几步之遥接天莲叶迎风舒展,仿若旧日故人来访,喃喃追问昔年事。

    她们碍了你什么路?曾几何时,他也曾如此问过那人。

    “回大王的话,”只瞬息,眼里潮涌悉数掩下,他再次伏跪在地,沉声道,“因伤了根本不能人道,奴才对世间女子既爱又恨。每年夏至,十里莲池无边风月,宫中贵人总是流连池畔,从早到晚欢歌笑语不断,丝毫不顾及旁人。是以,奴才想了个法子,让她们再不敢靠近莲池……”

    四下倏忽悄然。

    分明晴空万里无遮无挡,姒云却错觉不知从何处飘来的云挡住晴空,遮住眼帘,几步之遥的世界变得模糊而遥远,再辨不出原本面目。

    能得子澧一句公子允,能让周王在这鸣蜩之月枯坐树下,再三追问却不拆穿,允伯昔日美名怕并无杜撰。

    就她所知,西周礼制治国,世家子弟最重门第,最重声名。

    如今为护那人,他先弃门第,再自泼脏水,揽下所有罪责……昔年之事年深岁久,人证物证皆已难寻,只要他咬死了此事只他一人所为,周王便奈何不得旁人。

    姒云下意识望向回廊方向。

    圆柱成框,背景如画。画中人不动不移,似已与斑驳凋漆的旧回廊融为一体。

    我本将心向明月,可那遥不可及的明月可值当他赔上卿卿性命?

    “既如此……”

    周王曲起的指骨一下下轻叩扶手,星星点点的光碎落在深不见底的瞳仁里,沉吟许久,风乍起时,他抬头朝向簌簌颤动的梧桐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