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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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识很久没回过这座小镇了。
下车就遇上了滂沱大雨。短短几分钟,行李箱露在伞外已经被打湿,鞋子和裤脚更不用提。
镜片上蒙着一层模糊的雨丝,他看不清也腾不出手来擦拭干净,只能勉强分辨道路,深一脚浅一脚地走。
“小识回家啦?哎呦,可算是……”
屋檐下有久别不见的邻里打招呼。他早认不出谁是谁,便都含糊地点头,“嗯,回来了。”
“还是这个样。跟上学时候似的,都没怎么变。”
他留着及肩的中短发,为了赶路不耽误事,出门时便用小皮筋绑在脑后,利落的一小束,只有鬓边松松地落下一缕。白净的脸上浮着红晕,戴了黑框眼镜更显得年纪小。
离开学校后他没再长高多少。如果不留神看,会觉得他还像高中那会儿,月休时自己拎着箱子从学校宿舍回家。
小地方的人拙于赞叹,只能说些市井诨话,“长成小伙儿了也是这么白白嫩嫩的,比姑娘家还俊俏。”
“……”程识抿起嘴角,回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应付客套。
屋檐下聚集着邻里,看着他在雨里蹒跚,却没有一人肯撑开伞下来帮他拎一把箱子,只有窸窸窣窣的说道声。
“他们家的事少掺和。”
“唉走吧,去我家打牌。这雨下的。”
程识没有再往屋檐下多看一眼,自顾自地往前走。
骨折过的脚踝落了病根,一到阴雨天就痛得走不稳,从车站到旧水泥路,他循着记忆,脚步颠簸地拐进旧时居住的街道。
雨终于停了。
时隔三年,他再回到这座小镇,是为了料理奶奶的丧事。
过去的三年里,他只在过年过节时会跟奶奶通电话。隔着手机,老人家的声音听起来还很硬朗,本以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团聚,没想到一场急病猝不及防地把她夺走了,连最后一面也没能见上。
之前的电话里叔伯们就都对葬礼的态度很消极,回来以后他才彻底听明白,这群人是一分都不想出,不管提什么都说浪费钱。
他手头也不算宽裕,流动资金只有小两万,全部填进了这场丧事里,让操劳一生的长辈体面地安眠。
阳春三月,寒意却仍料峭。
陵园里一座新墓碑落成,已经是两周以后。
这天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一大清早没什么人来拜祭。程识牵着不及他腿高的小男孩走到墓碑前,放下一兜水果。
周围一片寂静。他温和道,“小君,这是太奶奶。”
程晓君木着一张小脸,黑沉沉的眼睛看天看树看草坪,没有焦点地四处乱看,唯独对他的声音无动于衷。
程识蹲下/身,握住他的手,看着他的眼睛又耐心地重复了几遍,“小君,要叫太奶奶,你看。”
他穿得不少,幼嫩的手指却冰凉,无意识地蜷缩成拳。被程识温热的掌心包裹着,拉起来指着墓碑。
太奶奶。
程晓君转动眼睛,望向墓碑的方向,终于给了些反应——
他朝着墓碑吐了一口口水。
程识无奈地抽出纸巾,给他擦了擦脸,“不能这样的小君,这样不礼貌。”
两周前第一次见面,他走进家门时,这个小侄子还穿着开裆裤在屋檐下打滚,谁叫都不理。
春寒刺骨,他把程晓君从冰凉泛潮的地板上拉起来,拍了拍衣裤上的泥土,得到的回应同样是被面无表情地吐口水。
不知是什么时候养成的习惯。亲戚说,“这孩子好像智力有点问题。”
“镇上别人家的小孩一岁多就都能蹦能跳,能开口叫人。程晓君今年快三岁,走路都不稳,嘴里没蹦出过一个字。”
程识站起身,从带来的一兜水果里掰下一只香蕉,剥好了递给程晓君。又细致地把带来防风的小袄铺在墓碑底座上,让他坐着慢慢吃。
碑座上除了铜香炉,只放着两碟便宜的糕点。程识弯腰扫开飘进香炉里的落叶,深深地吸了口气,嗓子眼里堵得难受。
他以为自己有很多话想说。他的确有许多话该说。但直到程晓君把那根香蕉吃完,试图啃香蕉皮时,也只憋出一句,“应该早点回来看您的。”
再如何后悔,都已经于事无补了。
“中秋我再来看您。还有,我会好好照顾小君的,您放心,我不会让他变得……像我一样。”
他拿走香蕉皮,细细擦净程晓君的手指,握进掌心里。
“乖,跟小叔叔回家吧。”
**
程识把这个不足三岁的孩子领回了自己的家。
他现在能称之为“家”的地方是茂华市旧城区的一间出租屋,面积有四十多平,一个人住得舒舒服服,独居多年没挪过窝。
房东是个很和善的大姐,就住在他楼下。三层高的自建小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