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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季无虞刚回郅都,便收到了大觉寺住持圆寂的消息,她调转马头至无量山。www.heyanshu.com

    山上钟鼓齐鸣,引她进来的僧人低声告诉她,今日是皈宁大师的晋院仪式。

    季无虞抬头,在一干仪仗之中,她见着了高座台上的皈宁大师。

    他本微睐的眸子徒然睁了一只,在带着隐秘的暗示中,季无虞想起了与他共谋的那个下午。

    那位在众人眼中六尘不染的高僧,开出她无法拒绝的条件,并道:

    “这山上有不干净的东西,大人替我扫了可好?”

    季无虞轻笑一声,转身便下了山。

    …………

    郅都城东门外有一长亭,它背靠都城却却分外简陋,大抵是因为柱子上题满了过路者的杂诗,无人想过修缮其二。

    储佑嵩抬头望去,上头有好些个熟悉不过的字迹,可他竟想不起任何对应之人。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储佑嵩转过身去,是他约的那人。

    储佑嵩目光如炬,“温大人,好久不见。”

    大抵是自知繁华已退,温玦总觉得他此刻的语气比之从前要淡然许多,便温声道:“此回衢州只怕再难见,储大人保重。”

    “我已被削去官职,早非大人了。”储佑嵩微不可闻一声叹,“储家,彻底完了。”

    若论常理,温玦该送上一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之类的好话,但恐怕即便是一向将世间事隔绝身外的他也并不希望储家能东山再起。

    “陛下并非不念旧情之人,止岿已近花甲,以山野为伴,或许也比待在这纷纷扰扰的郅都城要安心得多。”

    储佑嵩大抵没想到温玦还会来安慰上自己,他不由得大笑了两声,“大抵只有我落到这步田地,温美缺你说话才能好听上几分吧。”

    温玦语调微冷,“世间人并非谁都如止岿一般。”

    储佑嵩止了笑,眼中凝着寒霜,隐隐约约透露着不甘,“温美缺啊温美缺,你自诩清流,可偏又终日浸在这郅都城中。”

    “一个在中书省掣肘我,一个在御史台对付整个储关二家,剩下的一个……”

    储佑嵩的脑中浮现出了一位女子的身影,她模样甚巧,下手也甚毒。

    不由得面色一沉。

    “在暗中搅弄这郅都城的风云,”储佑嵩抬了手,指着温玦,眼如淬了毒的刀,“温美缺,你还真的养了三个好徒弟。”

    温玦的眉头拧了起来,“储家走到今天这步,皆是咎由自取。”

    “咎由自取?”储佑嵩顿觉好笑,“储家自我往上出过三代帝师,七任宰辅,世代皆为忠君之辈,走到今天?不过是造化弄人而已!”

    见他这般执迷不悟,温玦眉头紧皱,他沉声道:“你自以为事一朝天子便可安然坐在这相位上,殊不知这天下,是天下人之天下,而非天子一人之天下,储止岿,这忠君与忠良,一字之差,谬之千里。”

    储佑嵩却从鼻中轻哼出一丝鄙夷,他嗤笑一声,仿佛在看三岁孩童般,“温美缺,你还是这般幼稚。”

    “储家倒台,并非由自你那些大道理,而是陛下……”

    提起祁昇,储佑嵩如结了冰般的脸骤然裂了条缝,里头包含着一位长辈的温情和无奈。

    “他太年轻了,不知如何将权柄掌握在自己手中,这满朝的棋子,他竟将最好用的,逐出了局。”储佑嵩笑了,他看向温玦,“温美缺,如今虽是温派把持朝堂,可你也莫要太心宽。”

    储佑嵩的眼在此刻如幽深的潭水,偶尔涌动着几分讽意,“你我不过都只是陛下手中的棋子,只要是棋子,就有被逼着走向覆灭的可能。你当年退隐便是不想走到这一步便。”

    温玦摇了摇头。

    他不认可储佑嵩的观点,自然也不会将自己以棋子做比。

    他在太早的时候便看透了郅都城内这套行将就木的、不断运转着的、吱嘎吱嘎响的权力体制。

    这套体制下的每个人,在决定入局的那一刻起便将身上绑着的绳子交到了金字塔顶端站着的人。

    或许有人曾自以为是,试图以一己之力来推翻,不过也只是蚍蜉撼树。

    温玦在龟甲、竹简、纸张……不断更迭的载体上堆成的过往中,似乎看透了一条纵向的规律。

    朝代是不断变迁的,握有至高权力的主人亦不是唯一的。在岁月的尺度中,唯有文字是达到几乎永恒的存在。

    换句话来说,传递符号的人,才是真正的国王。

    他实在倦了、也累了,索性脱了靴子,摘了官帽,兀自归去。

    温玦轻叹了口气,他早该明白自己与储佑嵩之间有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如同自己不懂储佑嵩,储佑嵩自然也不会懂自己。

    “止岿,我说过,”温玦道,“并非所有人都如你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