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与她在千机学宫度过很长时间。所以，她一定还会回来。

    只是她现在好像有些低沉。

    李观棋无声递过去发带。

    青葙抬眸看他，只见少年的头发被灵气化箭割断得乱七八糟，参差不齐，如同狗啃一般。晶莹明亮的眼睛里溢满笨拙的安慰，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

    又好像此刻，他才是一只笨笨的小狗。

    青葙没来由地笑了。她接过发带，打起精神，利落地绑好头发。

    她一笑，小狗也呆呆地随之绽放笑意。

    走在花树缤纷的小径上，李观棋静静地仰头，用手语道：“今日是春分。”

    “其实今天，”青葙想了想，还是说了出来，“也是我的生日。”

    今晨，她早起三拜娘亲。

    一拜娘亲生身之恩；二拜娘亲养育之情；三拜立志，誓为娘亲寻到死因。

    可惜，她还是失败了。她没有进千机学宫，见不到那位医圣，也无法知道娘中的是什么毒。

    “我记得二十年前的春分。”

    没想到李观棋却告诉她，他眼中真切：“那一天，我养的花全都开了。很美，我知道我迎来了期待很久，最绚丽的春分。”

    青葙愣了。

    提到她的出生，她听过最多的话便是狂风骤雨，暗夜漆黑，生来不详。

    第一次有人告诉她，是期待很久，最绚丽的春分。他的神情太过认真真挚，以至于青葙没有反应过来，李观棋与她同岁。

    二十年前的春分，他怎么会养花？

    李观棋踮起脚，折下一枝海棠。

    “春分有三候。一候海棠，二候梨花，三候木兰。”

    他认真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青葙：

    “我候你。”

    ——

    青葙走之前将所有的灵石偷偷                                                藏在了李观棋的住处。

    她想，他留在这里，总会比她用得上。没有灵石便在玄机岛待不下去，青葙故作轻松地坐船离开，滔滔不绝地向李观棋畅谈她的计划。

    她准备去离玄机岛最近的城镇开个药铺，等几年后下一次学宫招生，再来接受考验。

    “到时候你就是我的师兄了！李师兄！”她笑起来神采飞扬，一点也不叫人担心。直到李观棋在她的眼中渐渐远去成为一个黑影，直到只有海鸥徘徊、海浪击岸，少女的眼睛才露出几分落寞的神情。

    离开玄机岛，青葙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只是麻木地向前走着，像一只不知道停到何处的鸟。

    树林里，鸟鸣声四起。母鸟归巢，为幼鸟衔来食物。脆弱纤小的生灵挤在巢穴之中，也显得格外温暖。

    她是唯一孤单的异类。

    这天夜里，下了很大的雨。电闪雷鸣，青葙抱着包裹，奋力跑在雨中。双脚插进泥泞中，又从泥泞中拔起，带起不胜数的泥点。

    “咔嚓”一声，前方一棵大树被闪电击中。庞大的树干在一瞬间被耀眼的光芒穿透，随后轰然倒塌，巨大的声响让大地都为之一震。

    青葙从旁边绕过，只瞥了一眼。闪电的灼痕如同蜿蜒的黑龙攀附在树干上，将树皮烧得焦黑如炭。

    ——就同她的右手臂一样。一模一样。

    青葙来不及想这些，因为她清晰地感觉到口袋中那颗听风蛇蛋好像在裂开。她一抹眼前头发上滴落的水帘，看到不远处有座略显破败的陵墓。

    这颗听风蛇蛋是玄机岛之行留给她唯一的东西。这么多天，一直被她小心呵护。

    青葙不知道她在呵护什么。

    她没有养灵兽的经验，甚至没有灵力，不知道听风蛇喜欢吃什么。连她自己都经常饿肚子，吃不饱。

    可她心底总相信，她会照顾好它的，会将这条听风小蛇养得威风凛凛，等下一次见李观棋的时候，她会坐在蛇身上，开心地同他打招呼。

    陵墓入口处，大雨倾盆，在地上溅起无数透明的水花。

    墓前散落了几根白骨，大概是死去的动物。

    青葙靠在左侧长满潮湿青苔的石门上，手心捧着听风蛇蛋，小心翼翼地等待着。

    蛋裂开了。

    没有钻出一只小蛇。

    只有一缕清风轻飘飘地溢散消失。

    ——是个空壳。

    怎么会觉得失望呢。

    有什么好失望的呢。

    她的人生，失望的已经够多了啊。

    明明就差一步，就差一步，就能抵达登天梯，就能进入学宫。

    她为什么要害怕那道剑影。不过是小时候早就过去的事情了，有什么好怕的。

    那棵大树，被烧焦的时候会痛吗？这片林子这么大，为什么偏偏是它被击中了，它被烧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