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江南岸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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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庭训端坐在铺了绒毯的马车内,支着下巴,神情专注看向车窗外。m.aiqqx.com
江南二月。
草长莺飞,春色无边。
女使阿姮见她神情专注,忍不住跪坐在她身后,伸手为她揉按太阳穴。一面觑着谢庭训的面色,一面不动声色劝解道:“日头这样大,实在晃眼得很。”
“不如将车窗合上,女郎浅寐片刻?”
谢庭训已经三天两夜不曾合眼了。
两日前,谢家连夜遣送谢庭训回祖宅。
明面上说是静养,实则放言谢家再无七娘谢庭训!
在此之前,谢庭训已经在庭院中跪了一夜。
那晚风雨凄切,阿姮躲在廊庑下,看着女郎纤细单薄的身影倒映在古旧的天井下,如竹如玉,却也几乎被压得破碎。
阿姮有些不明白。
不过是退婚。
好端端的,明明是裴家非要退婚,怎么就成了自家女郎的归错?
阿姮想不明白,自然也觉得谢庭训想不明白。
可她不希望谢庭训总想着这件事。
“听闻江州民风开放,又连接着数不尽的渡口,贸易往来极多,繁华也不下京都多少。眼下马上就要进江州地界,女郎到时候要好好开一开眼界才好。”
谢庭训微微移过来面颊。
斑驳的日光穿彻湘妃竹帘,落在她侧脸上,通透如玉。
女郎肤如敷雪,鸦黑长发垂落在单薄的肩头,越发衬得她羸弱若纸。然而她坐姿却十分端庄,腰肢挺拔,肩背舒展,像是风中一株摇曳的修竹。
这样的品貌气度,曾是京都贵女第一流。
却抵不过有心之人的三两句诋毁,被迫远离京都,退避江州。
凭什么呢?
阿姮又气又怜。
她给谢庭训披上毯子,低声道:“且合合眼吧。”
谢庭训微垂着眼睑,实在没有一丁点睡意。
她将毯子的边缘在膝前捋平,摇摇头,重新看向了窗外,“我还没离开过京都,看什么都新奇,只怕到了祖宅才能安心睡下。”
阿姮只好不再劝。
谢庭训这话并不是全是宽慰她。
她是真的看什么都有些新奇。
京都数不尽的旧世家、新显贵,互相攀比门庭,更是为了宣扬名声不择手段。作为谢家宗支嫡系,谢庭训从生来就必须恪守规矩,否则便是辱没了身后的百年谢氏。
她规行矩步,习以为常。
无论出现在哪里,都目不斜视,从容淡然。
但偶尔可以侧目,为什么不看看呢?
马车行至渡口,要换乘船只过江。
此时天色已晚,谢庭训忍不住有些犯困,却还是强打着精神下车。才挽起帘子,便被阿姮快手快脚地戴上了一顶幂篱,扶着她踩着矮凳下车。
然而等了片刻,前头的人和货物都没有半分动静。
远处晃动的渔火照在江面上,勾勒出岸边连绵不见头的芦苇丛,月光烛光模糊成一片,消融在蓝黑色的天穹之下。
谢庭训实在困得有些站不住。
阿姮一跺脚,扶着她走到一侧码头边的酒家坐下,火急火燎说:“我去看看前头是怎么一回事,女郎稍坐,我看完了就回来。”
“若是太困了,眯一会儿也使得。”
外头候着的,是谢家的部曲。
换做是谁,也不敢冒犯了谢庭训去。
毋论谢庭训如今什么处境,但只单凭一个谢字,便足以与寻常士庶划开天壤之别。
谢庭训点点头,轻轻唔了声。
离了阿姮的支撑,她自己托着腮,有些托不住。
不知不觉,便趴在桌子上睡了过去。
困到了极致,哪怕是稍稍睡了一小会儿,也睡得极其有效。谢庭训被喧哗声吵醒的时候,整个人的意识都清晰了过来,四周陌生的动静像她涌来。
“桂花酒不卖。”
“那倒要借问秦娘子,不卖桂花酒,卖什么?”
“……这酒寮中,除了酒,可没别的了。”
那是一道极其轻佻风流的嗓音,带着少年人才有的飞扬意气,尾音微微压低拖长。谢庭训几乎可以想见,说出这话的少年郎君,面上带着何等戏谑的笑意。
谢庭训隔着帷纱,看向那道身影。
很高挑,个子令人意外地挺拔,要她仰起下巴才能看清楚。
只能看见一个背影,简单白袍勾勒出修长劲瘦的身形,乌黑的长发潦草地高高束起,在灯光下发梢还微晃了一下,真是说不出的生机勃勃。
腰间配了剑。
那是他周身,最为精致的物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