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先生,裕先生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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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渡寒鸦》 

    黎宝因怕疼,但她没跟任何人说过。

    小时候阿爸走南闯北,不是在外地的古董街摆摊,就是去京郊乡下掏窝子,她跟着姆妈靠做裁缝过活。

    姆妈手艺好,人极为温柔,街坊四邻都爱关照她生意,她有台陪嫁的蝴蝶牌缝纫机,机器运转时的旋律,伴随了她整个童年。

    记得有次她调皮,趁着姆妈出门买线,两只脚伸长了踩住踏板,拉扯着布料在操作台上摆弄,她穿针引线,越玩越大胆,一个误操作就让针扎穿了手指。

    姆妈回家看到满地的血吓得脸色煞白,抱着她直问疼不疼,她当时整个人都懵了,还梗着脖子狡辩,强调说自己没有弄坏缝纫机,脏掉的布料也全都洗干净了。

    看着姆妈脸上的恐惧慢慢散去,黎宝因就开始明白,哭泣会令疼爱自己的人慌张,示弱也并非好处,而她只需掩饰疼痛,就能让所有人心安。

    后来,姆妈还是红肿着眼背着她去了医院,慈眉善目的老大夫吓唬黎宝因说,要是再扎歪一点,她这手怕是永远都弹不了琴了。

    此刻,黎宝因安静躺着。

    干净蓬松的被子里晒满了阳光的味道,她感受着蘸饱药水的棉签擦过手背上的伤口,疼痛在安逸中简直被放大了数十倍,她忍着忍着,眼泪还是顺着眼角滑了下去。

    物品碰撞的声响终于消失。

    黎宝因屏气凝神,猜测围在床边的佣人应该也已经离开,她放在被子外面的手掌略微动了动,纱布底下的血肉拉扯,让她更加清醒。

    但她还是没有睁开眼睛。

    她知道,那个人一直在。

    先生,裕先生。

    一字之差,却天壤之别。

    自打她整个人都被他缓缓抱起,满是冷汗的额头抵上男人坚实的胸膛,她就开始犯愁,应该如何面对即将发生的一切。

    她进入裕公馆,本就存着不体面的心思。

    她可以趁良霄请假抓紧机会,可以引导后厨的良宸套话,也可以借势于那位素未谋面的裕先生……可这不等于,她能心安理得地辜负旁人的信任。

    她从未想过,花园中遇到的好心先生,借给她衣服又替她指路的绅士,居然就是这座公馆的主人,那位古板守旧的裕先生。

    “裕先生为人古板,含蓄守旧,视古董如命。”

    阿爸生前最爱念叨的这句话,不断回响在耳畔,黎宝因恍如隔世,又觉得荒唐无理,这根本就是谣传,是误人子弟!

    可事已至此,她也无法回头。

    想到这里,黎宝因暗暗摸向衣兜,触感冰冷的金属物体碰到指腹,她肩头放松,不自觉舒了口气。

    “你笃定,聂海生会选这面镜子作为公馆的敲门砖,所以才故意送上门,让他钻了空子。”

    云淡风轻的嗓音落在耳畔,并无怪罪的意思,黎宝因却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种被人看穿的感觉再次席卷而来,她哑口无言,又不想在他面前太过失措,甚至狼狈。

    她睁开眼,视线落向茶几对面的皮质沙发的身影。

    意料之外,裕先生并未看她。

    他柔和的目光正落在一只黄花梨木的描金妆奁上,妆奁内放着的,就是那面唐代貔貅戏雀铭文鎏金镜,鎏金镶边上的宝石珍稀璀璨,华贵得令人心惊,可即便如此,依旧争不过旁边男人不容置疑的存在感。

    心底的不安缓缓涌上,惭愧与感激并行,黎宝因掀开蓬松的被子,穿上布鞋下地,有些艰难地挪到他的面前。

    能如此肯定地道破,对方应该已经知道了她的身份来历,甚至阿爸和聂海生之间的恩怨纠葛。

    毕竟,只要他愿意,一切都轻而易举。

    黎宝因攥紧手指,慢慢直起被聂海生踢得酸痛的脊梁。

    兴许是看出了她的难受与忐忑,沙发上的绅士也站起身来。

    黎宝因垂下视线,目光掠过他匀速靠近的紧俏腰线,被袖箍束缚的健硕手臂微曲,她看到他大而有力的手掌挪出口袋,然后微微俯身,妆奁里的镜子就被送到了她的面前。

    “这镜子的确是无价之宝,往后不要再轻易展露人前。”两个人靠得很近,黎宝因双手接过,视线却不敢与他对上。

    地毯上的影子往侧边挪开,黎宝因感觉,他在给她让开去路。

    “今天的事是我的疏忽,你的医疗费用公馆会全部负责,你可以留在这继续休养。当然,如果你想离开,我也可以派人送你回家。”

    他话说的客气,也给了她足够的自由,似乎是走是留全凭她一个念头,但黎宝因却听出了一点点逐客令的意思。

    或者说,他在生气。

    这种感觉很奇异,黎宝因分不清是自己太敏感,还是判断失误,毕竟对方看上去毫无破绽,她一时有些难以抉择。

    她小心翼翼地放好古董镜子,不经意间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