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绅士、女郎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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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困渡寒鸦》 

    一九九一年冬末,上沪城是落过雪的。

    黎宝因忙完后厨阿嫂派的活,抬眼就看到阔朗的琉璃窗外,浩浩汤汤的雪花还在飘荡。

    像旷野里无根的蒲公英。

    未及落地,就被黑暗吞没,徒遗留下眼前这座复古而奢靡的花园洋房。

    这是黎宝因第三次来裕公馆做事,好友良霄是今年新招募的后厨工人,最近又生了病,因不甘心工时被抢,也怕频繁告假有被辞退的嫌疑,因此托她代工。

    她这一帮忙,同在后厨的良宸就颇不自在。

    一来,良宸与良霄从小就在同一家福利院长大,于情于理,彼此都该更亲厚,可黎宝因却后来者居上;二来,公馆后厨有定例,但凡有工人告假,谁揽下对方的工作,当日的酬劳就可以赚到双倍。

    裕公馆虽然规矩繁多,但胜在主家宽厚,包三餐不说,光是日薪就足有五十块钱。如果良宸心想事成,一天就能赚一百块,相当于她几个月的生活费。

    现在,黎宝因搅合了她的美梦。

    此刻,见她还有空对着窗外发呆,良宸便忍不住嘟囔,“还当自己是大小姐呢?跑到裕公馆来犯懒,也不看看这什么地方!小心做错了事,连累良霄阿姐。”

    代工条款里可没有连坐一说,黎宝因慢慢收回视线,天生软糯的声调里像掺了蜜糖,“阿姐放心,我有数的。”她慢条斯理地把干净碗碟整理进消毒柜,洗手时轻声补充,“我肯定会做好手头的事体,不辜负良霄阿姐的托付。”

    “少装仗义。”良宸没料到黎宝因会回怼过来,口气越发不善,“阿姐生病,侬回回都赶上,每次来主家必定有宴饮。别以为我不晓得侬打什么主意,不就是想攀龙附凤,飞上枝头做豪门太太。”

    扫过黎宝因平坦单薄的身板,她尖声又利气道:“也不看看自己什么德性。”

    黎宝因当然晓得自己的样貌。因此,并不把良宸的贬低放在心上。

    只是听她提及良霄,黎宝因眼睫微颤,眸中掠过些许晦暗。

    和良霄的温柔缄默不同,良宸是个喜怒都在脸上的人,她虽言语刻薄,却误打误撞蒙对了两桩事情。

    一来,她的确利用了良霄,来裕公馆替工,并不完全是因为彼此的感情。

    二来,良宸猜得没错,她专挑有宴会的时候进来,确实是有所图谋,她要想办法在前庭的宾客中找个人,向他讨回阿爸的遗物。

    阿爸死后被冻僵在下水道的场景又浮现在眼前,黎宝因清晰地记得姆妈当场病发,鲜血浇在她胸襟上那种滚烫又刺骨的触感。

    她哭着求周围的人伸出援手,可他们却唯恐避之不及。

    她已经失去了阿爸,不能再失去家。所以,为了姆妈,为了尽快治好她的病,这件事也必须做。

    冰水从水龙头浇向陶瓷碗碟,黎宝因机械式地擦洗着,忽然听到身侧的良宸“哎呦”一声,她侧目看去,对方被擦伤的手指上晕开大量血迹。

    她赶紧停下手里的工作,转身去附近的医疗柜里取了张“Band-Aid”,递了过去,“阿姐,快包扎好伐。”

    “谁用侬假好心!”良霄急忙用手帕缠了手指,眉头疼得紧皱。

    黎宝因微微抿唇,语调刻意压低,饱含委屈说,“明朝就是元宵节,厨房里肯定很忙,不小心防护,伤口要感染的。”

    听到“元宵”二字,良宸还在推拒的动作一滞。

    少顷,她仿佛想起要紧事,湿淋淋的手背在围裙上抹了一把,旋即撞开黎宝因,快步走向外间正在对账的女管事。

    “阿嫂。”良宸蹲身趴在桌沿上,也顾不上疼痛,小心翼翼地试探说,“明朝就是元宵,我看咱们厨房都没备宴会要用的食材,先生他……他是伐是真的要动身回京啊?”

    管事阿嫂做账的笔尖停顿,斜睨她一眼,“主家的事体,不该打听少打听。”

    良宸自知犯错,但这桩也是她心头大事,只好硬着头皮继续,“我老早就听刚,先生一年才来上沪城一回,统共就住三个号头,元宵必定要赶回烊京。先生若是回了京,这院子不就空了,那阿拉……”

    原来,良宸是担心自己的工作难保。

    阿嫂神色稍缓,见新来那几个都竖着耳朵听,干脆起身,朝着后厨的所有新人解释:“公馆总要运行,合同工人在到期前,不会轻易辞退的。大家把心放进肚子里,专心做事。”

    良宸这才欢欢喜喜地站了起来,黎宝因见她回来,不动声色地垂下视线,默默消化这段话里的信息量。

    阿嫂虽然安抚了良宸,却并未否认主家要在元宵当天离开的事实,前庭的宴会都是奔着主人来的,先生一旦离开,宾客自然不会再来拜访。

    这么说,如果她想在前庭寻人,今夜就是最后一次机会。

    她正想着,门外忽然晃过一道人影。

    不过瞬息,阿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