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十六章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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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如墨夜色深沉,空中遥遥传来三声鼓声时,多福提着羊角宫灯,悄声踩着月光步入养心殿。
殿中灯火通明,角落立着两盏珐琅戳灯。昏黄烛光笼罩,沈京洲一张脸晦暗不明。
多福再一次放轻脚步,自小太监手中接过安神茶,蹑手蹑脚踩上羊皮褥子。
安神茶无声搁在漆木描金案几上,氤氲热气汩汩升腾而起,模糊了视线。
多福躬身,正想着悄声离开。
无意抬眸,整个人当即僵在原地。
沈京洲不知何时睁开双眸,黑眸阴沉冷漠,震慑和压迫显露无疑。
多福双膝跪地,颤巍巍:“陛、陛下。”
他跟在沈京洲身边的时日虽不长,却也知晓沈京洲的忌讳。沈京洲平日里阴晴不定,每每到了十五这一夜,更是喜怒无常。
多福不敢在这时触沈京洲的霉头,双股战战跪在地上,脑袋几乎要埋进膝盖。
耳边传来窗外飒飒的风声,灯花爆破的声响,以及……沈京洲轻执起茶盏的动静。
安神茶添了山楂和酸枣仁,沈京洲一手执起茶盏,一面漫不经心:“抖什么?”
嗓音冰冷彻骨,却无半点怪罪之意。
多福颤抖着抬起双眼,大着胆子道:“陛下可是、可是头疾又犯了?奴才这就去请刘太医。”
官窑五彩茶盏又一次落在案几上,发出不轻不重的声响。
沈京洲垂眸,他指骨轻曲,不轻不重敲在扶手上。
不知怎的,沈京洲忽然想起虞幼宁适才试探自己鼻息的一幕。
她似是对沈京洲的生死很是忧心,连祷告都要犹豫再三,深怕说错话。
落在扶手上的指骨有一搭没一搭敲着。
少顷,沈京洲才轻轻吐露一声:“去罢。”
多福抖如筛子的身影僵住,他愣愣从地上抬起脑袋,差点以为自己听错。
沈京洲向来不喜见太医,特别是十五这一夜。
多福讷讷张了张唇。
沈京洲薄唇稍启,轻哂:“怎么,还要朕亲自去请?”
多福回过神,叠声道“奴才不敢”,脚底抹油跑得无影无踪,临走前还转头悄悄看一眼。
心中暗自咂舌。
也不知沈京洲今夜怎么忽然改了主意,竟愿意见太医了。
养心殿的烛火半宿不曾熄灭。
殿中亮堂,刘蔺跪在下首,替沈京洲诊脉。
迎枕抵在沈京洲手腕,刘蔺闭目沉吟,须臾,他手指缓慢从沈京洲脉搏上移开。
刘蔺起身朝沈京洲拱手行礼:“陛下脉象细长,为气血两虚,紧主寒邪,病在里中,还是该静养才是,下官这就去开几剂药,为陛下疏散疏散。”
沈京洲揉揉眉心,挥袖表示知道了。
多福上前:“刘太医,这边请。”
殿中再次归于平静。
宫人悄声上前,为沈京洲呈上刚煎好的药膳。空中漂浮着淡淡的药香,同瑞麟香混在一处。
小叶紫檀垂在指尖,沈京洲默不作声瞥了药膳一眼。
多福满脸堆笑:“陛下,这是刘太医先前写的方子,若是头疾发作,可……”
沈京洲的目光缓慢从药膳移到多福身上。
多福伏首跪地:“奴才自作主张,还请陛下恕罪。”
落在肩上的视线犹如缀上重物,压得多福喘不过气。
良久,头顶才传来沈京洲轻飘飘的一声:“下不为例。”
多福瘫软在地,四肢软绵绵,好似劫后余生。
抬首望去,书案后那道明黄身影早不见踪迹,那道药膳原封不动置在案上,不曾动过半分。
寝殿杳无声息,贵妃榻上的虞幼宁半张脸贴在青缎软枕上。
锦衾蜷成一团缩在身前,气息平和温热。素手纤纤,许是就寝的缘故,虞幼宁手上半点玉镯手串的影子也不见。
手腕纤细白净,莹润透白。
三千青丝拢在玉臂上,同先前捻在沈京洲指尖的发丝如出一辙。
沈京洲眼眸渐暗,蓦地又想起虞幼宁之前的自言自语,唇角忍不住往上轻扬了一扬。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这般实诚,祈祷自己长命百岁只为在自己身边蹭吃蹭吃。
这宫中人人都有所求,或求财或求权,可虞幼宁所求的,未免与众不同。
手腕上垂着的小叶紫檀念珠无意落在虞幼宁脸上。念珠冰冷硌人,睡梦中的虞幼宁忽的皱了皱眉,脸上闪过不虞之色。
她往前挪动半寸,灼热气息喷洒在沈京洲手腕,半张脸压在沈京洲的袖口。
纹丝不动。
丝丝缕缕的熏香萦绕在帐幔之中,无孔不入。
沈京洲眸色稍变:“虞幼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