涪州与乐温的接壤处的那片林子里，有两拨人正在官道上对峙，吵吵嚷嚷的，隔老远都能听见双方的争执声，周遭围着不少看热闹的人。

    玉清和石越璋赶到后，涪州一方的人群自发让出一条道供两人通过。

    人群最前面，站着的是云福年和明月升。

    见玉清和石越璋终于到来，两人不约而同的松了一口气。

    石越璋打量着对面那群挑事的人，那是一群身着上好丝绸制成福字马褂和长衫，头戴瓜皮小帽，满脸不悦与古板的封建大家长模样的人，此刻他们正怒火中烧的瞪着这边。

    “怎么回事？”石越璋疑惑的问。

    明月升低声解释，“是乐温赫赫有名的乡绅鹤家，鹤家说，明日是乐温两大望族鹤家与温家小辈的订婚之日，但昨天鹤家女却违背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趁夜偷偷从家跑了出来，不久前追踪到了咱们的地界，现下正叫嚷着要我们将人交出去。”

    玉清与她对上目光，眉头微动，“人在哪儿？”

    明月升凑得更近，以只有玉清和石越璋两人能听得见的气声说道，“我给藏起了，进了涪州，就是我们的姐妹，再说了，新时代还搞封建那一套，说什么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真是老古董。”

    闻言，石越璋给她抛去一个赞许的眼神，低声赞赏道，“做得好。”

    明月升抿起唇，温雅的笑了一声，“不过，这群老古董一直纠缠不休，该怎么处理他们？”

    石越璋下意识的看向玉清，想要询问她的意见。

    玉清给了她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先去跟他们聊聊，聊的通更好，聊不通的话……我们也略通些拳脚。”

    明月升嘴角一抽，石越璋却激动了。

    乐温地界上，一名鹤家族老不住的用拐杖砸着地面，痛心疾首的怒斥，“既然是妇道人家，就安安生生的在家中相夫教子，抛头露面！成何体统！”

    另一名年纪稍年轻的族老附和道，“正因你们行此妖魔之事，才使得礼乐崩坏！不男不女，曰之为人，为像姑，曰之为物，为子母牛！”（1912年《通俗报》嘲讽新潮妇女不男不女）

    “诸位之思想还留在封建社会，又何必活在中华民国？不若早些为旧社会的逝去殉葬，那样我反倒会认为诸位是个有血性的，而今……呵呵……”

    ‘呵呵’两声嘲讽意味十足。

    遭受嘲讽的两人怒发冲冠，瞪圆眼珠子循声看去，发现嘲讽他们的是个豆蔻年华的女孩，怒气一滞，随即怒意更甚。

    “小小女子，焉何胆大！究其原因，都是那小儿翁执安背宗忘祖，行牝鸡司晨之举！”

    玉清挑了挑眉，似笑非笑道，“老先生，当着我的面说我的不是，是不是不符合你的身份？”

    鹤家族老愣了愣，用惊讶的目光上下打量着这个年轻的女孩，他还当翁执安是个雌雄莫辨，体格健壮的女子，没想到本人是这副模样。

    这样年轻的姑娘有那样的魄力？能让涪州的男人都服气的屈居于她之下？

    他收敛了眼中的讶异，面色一沉，威严道，“且不说其他，我乐温鹤家的女儿误入了涪州地界，鹤家人进入涪州将她带回，是理所应当，翁大当家难不成打定了主意要阻拦我一家老小团聚？”

    “团聚也要看另一个人愿不愿意，哪容得你一面之词？”

    玉清上前两步，冷眼瞧着他，“若她愿意，也不会连夜逃到涪州，鹤家老爷子，涪州是我的地盘，你带着这么多护卫前来，威胁我的人，对着我的人喊打喊杀，未免太将自己当回事了。”

    鹤家族老气得嘴唇直抖，从未有人敢说他太将自己当回事，这个小女子未免太过狂妄自大！真真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采用的解释大致为：‘女子’和‘小人’由于地位、眼界等局限，心思比较狭隘，难以用对待君子的方式去对待他们）

    见这个倚老卖老的老古董被玉清给怼了回去，在场的女子胸中的那口气顺了。

    谁让他二话不说，上来就逮着她们女子的身份数落她们？

    玉清微微一笑，“鹤姑娘，还是由你亲口来告诉他们，你愿不愿意随他们离开吧。”

    一个年岁约莫在十七岁上下的女子被搀扶着穿过人群，快到近前时，她松开搀扶着她的那只手，挺直后背，一瘸一拐的走到玉清身旁。

    尽管此刻的她形容狼狈，裙摆褴褛，一条腿在逃跑的过程中摔伤，但那一身难掩的书卷气因她这份如竹般的气节，让人不敢随意轻视。

    她冲着玉清感激的点点头，随后看向鹤家族老，声音坚定道，“我不回去，我是人，不是交易的物件，我有我自己的价值，不是为了给一个男人生儿育女、洗手作羹汤。我从女子师范毕业，习得道理，是为了将这些道理传播出去，让更多的人明理！”

    说着，她的眼神愈发坚定，一字一顿道，“我死也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