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令人刷马。她说了个什么呢，怎的愈发模糊了呢。

    记忆中的人脸，愈加看不清楚。

    末了，她已记不清自己到底说话了不曾，见过李涵窘迫不曾。

    她在范阳的一切，终于远去，不留一丝犹豫。

    尚未进入深秋，夜间的风带起阵阵寒露，吹拂面颊，有些疼，似刮骨的刀，时刻不停。到得郊外，莲蓬一马当先在前，十余黑衣人护卫在后。不知何时，淅淅沥沥的的秋雨渐起。刮在脸上，比之秋风更寒冷不少。

    一人在莲蓬身侧，约莫是个领队模样，见淅淅沥沥的小雨渐渐迷蒙视线，愈发大起来。出言提醒，“十二，门主虽然有令连夜出城，可这般大雨，我们还是找个地方避雨为好。”

    莲蓬，现如今该称一声十二，头也不回呵斥，“避雨？李涵的人马不定就在路上，我们还在范阳的属地上，谈何休息。赶路，片刻不停。换马不换人。要休息避雨的，尽早离开，省的拖累大伙儿。”

    从前，她还是莲蓬之时，在李涵身旁，行的是魅惑之态，蜂腰细臀，顾盼生辉。而今，她已做回十二，是听命行事的长门细作，是守护大邺皇朝的勇士，自然是不再需要那套小女子做派。

    目下的她，眼神刚毅，身姿矫健。连眼神也没留给护卫，仅仅不多几个字，便令人不敢再言语。

    长门当中，门主是为十三，而十二则是门主之下第一人。

    夜半的暗黑，浓郁得看不清官道，看不清行道树。雨越发大，混着不知名的鬼风，沙沙作响，呜呜咽咽，似鬼嚎戚戚。他们一行人艰难前行，不知行到何处，雨水顺衣袍渗入人心中深处。护卫首领虽不再说话，却是频频转头看向十二，盼望得一二句话，好休息一番。

    十二看在眼中嗤笑，“我长门是没人了么，门主令你们来接应我？”

    首领也觉面上无光，“并非如此。姑娘许久不传消息回门中，师父、门主，连带我们几个小的，都盼姑娘的消息。此前好容易得了姑娘的信儿，我们都想来接应姑娘。门中一切都好，师父还是老样子，不过是入秋了有些腿疼。

    只不过门主已经许久不见，不知忙些什么。”

    十二一怔，她也许久没有门主的消息，遂问道：“我不在的这段时日，门主就一直没消息？”

    “也不是，姑娘出使范阳，像是去岁的事儿，而门主不知去向，约莫是今岁六七月前后的事儿。较之姑娘出使，晚了些。”

    听罢，十二捏紧缰绳，任由骏马疾驰。

    她身为长门十二多年，心中所想不过是完成任务，成为十三，成为门主。

    现如今门主不知去向，应当是在执行极为重要的任务。到底是个什么任务呢？值得门主这多时日一丝消息也不传回？

    无人回答她。

    倾盆大雨，倾泻而下。突然，他们一行人身后，隐约可见一道火红的身影。来人亦是高头大马，飞奔疾驰。像是一支利箭，在大雨中穿梭前行。

    十二好似觉察出什么，同首领说话的空挡，回望一眼。

    不过是草草一眼，她便被定在当场。

    她瞧见了，双眼瞧见了，心房也瞧见了。来人身量高挑，骑在马上，雨中前倾奔走。他身着红色喜服，金冠束发。大雨滂沱不断敲击在他面颊，肩颈，胸前，也不见丁点狼狈。

    上天如此不公，即便如此凄风苦雨的暗夜，他也似带着光而来。

    坐下骏马仍在疾驰，却不见适才的力道。

    眼见他就要追上，十二却好似着魔一般，根本不能夹紧马腹，放手远行。她身旁的一应护卫得见这般境况，纷纷缓下来，将十二护在中央。

    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来人已然到得近前。

    李涵，他单枪匹马而至，甚至连佩剑也没带。就这样孤零零一人一马，冲破层层雨幕，在一箭之地停下。

    此刻十二方才看清，他双眼通红，咬牙切齿。是愤怒，是不甘，更是伤怀。不知是没有防护被雨水侵染双眼，还是别的什么，即便是透过层层雨幕，十二也能瞧见他眼底的怒火，夹杂着滚烫的泪水，宛如一支支利剑，齐刷刷射向十二胸口。

    李涵的眼神，在十二身旁的护卫当中来回穿梭。末了，停在十二身上，将她如今的打扮，看了个透彻。秀发高挽，梳着男子发式。一身窄袖长袍藏在夜行衣之下，单单是漏出个衣领子。

    许久，他视线落在十二小腹之上，死死盯着，青筋暴起。

    前些时日，不知哪个姑娘，哭着跟他讲，她有孕了，藩帅要当阿爹了。那时，那姑娘浑身洋溢着欢喜，即将为人母的欣喜。上扬的眼角眉梢，全都是欢愉。

    念及此，李涵气得发笑，笑自己痴狂，笑自己轻信，

    更是笑自己，如此愚蠢。

    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尚不知晓。

    好半晌，他才冷冷出声，“还没问过姑娘高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