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厢房的寂静，带起莲蓬心中压抑许久的心伤。

    这等境况，所有人都在开心，都在欢喜，唯独她一人，遣散秋月和春喜，坐在摇椅之上，仰望天空。

    湛蓝晴空，碧空如洗。

    耳畔不断传来鼓乐之声。热闹喧嚣却好似离她很远，慢慢飘过耳畔，一丝也入不到心口。

    手边放着个三角矮几，其上三五碟子瓜果，一壶茶，再闲适不过。她半晌没动过一口。那碟子蜜瓜，听闻是西域而来，那碟子五香糕，听闻是前朝某位相公家传的方子，再有那一壶六安茶，听闻是御贡之物……

    如此林林总总，再精贵不过。

    那又如何呢？

    她莲蓬，能得这些东西，不过是欺瞒。

    一切的一切，基于欺骗，也将终于欺骗。

    她是个细作，没有真心，也不必期待真心。

    如此结束，再好不过。

    她缓缓起身，走在庭院中，碎石小径，参天大树，斜依墙角的红梅，攀岩而生的翠绿，终将远去。

    行至庭院门口，她略是顿住，双手抚上廊柱，新漆的外皮，光滑细腻，泛着金光。可是摩挲久了，还是能感受到其间的粗糙。

    猛地她好似见到了秋月，就站在另一道院门之后。这丫鬟双眼含泪，鼻尖通红，似心有不舍。莲蓬上前，“这等大好的日子，难得给你们两个半日假，你不去街上看热闹，在这里做什么。”

    秋月眼角泪水滑落，“看热闹的人多，少我一个不少。我去不去，横竖都有赏钱。那般人多，我去打挤么。”

    “你个丫头，敢说主母的笑话了。这赏钱不定还放不放给你呢。”

    秋月张嘴笑开，泪水划过嘴角，落入口中，咸得发苦。

    “姐姐这是什么话，我的赏钱，自然是我的，不管是谁都不能少了我的。”

    说话间，秋风吹拂秋月衣摆，撩起裙摆，浮动衣衫，空荡荡，晃悠悠。

    莲蓬依然是面无表情，就站在廊柱一侧，也不上前，也不退后。

    “嗯，当然少不了你的。不过你要是去了街上看热闹，不定还能得好些利是呢。听方厨娘说，为了藩帅的亲事，准备的利是都是些金小鱼，银小鱼，连铜板，都是两个一块儿的。吉祥如意，大吉大利，全是吉利的物件。”

    莲蓬说话，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跟自己一点子关系也无。眼中无悲无喜，古井无波。

    可是，适才将秋月吹个透彻的秋风，打个弯儿，绕个圈儿，又回到莲蓬身旁。虚无一片的风，缠绕在她周围，竟然渐渐有了形状，有了模样。

    是翻飞的衣角，是扇动的眼睫，是起伏的心跳。

    秋月苦笑，“是啊，多好的热闹。我还听人说，今儿的关防，全是后街的后楼兵。二爷也去了，专程防控署衙这条街。真真是好大的热闹。”

    莲蓬：“对啊，裴度家三公子也在。像是跟二爷在一块儿。”

    她们二人，一人在这头，一人在那头，你一句，我一句，说着范阳的热闹，说着新妇如何，说着关防如何，末了再说到黄娴何时归来。

    不知不觉之间，热闹喧嚣由远及近，是黄娴的队伍绕城一周后，回来了。

    听到此处，莲蓬、秋月二人极为自然地不再言语，各自别过。

    莲蓬转个身回房，从妆奁中找出钥匙握在手中。呆呆坐了许久，直至外头的鼓乐之声好似就在耳畔吹响，她才缓缓起身，大摇大摆朝东侧院走去。

    一路上，都是再熟稔不过之人，相互招呼，相互问好。好似寻常。

    到得东侧院，守卫见是莲蓬携钥匙而来，并无阻拦，一径放行。她循着上次行过的路子，开了密室，走过壁龛，得见那存放军政消息之地。

    那夜，满院子的灯笼，彻夜不灭。她第一次入到这密室，听李涵四下介绍，说道这是存放军报之地，说道一份存于此，一份置于署衙案头。

    彼时，她有些紧张，有些恍惚。打从入了范阳，她从未想过，这般容易就能得了李涵的信任，就能窥见密室一脚，就能完成任务。

    而今，她也是有些恍惚，有些不敢置信。

    如此这般，就结束了么？！

    待她出得东侧院，还未回到东厢房，甫转过花墙，就见赵司马孤身一人立在翠绿之下。他素衣在身，手摇折扇，好似等了许久。

    “姑娘，这是打哪儿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