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第 72 章 第(1/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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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央宫。

    天子身在白玉高台。他今日衣饰隆重,头戴薰貂皮寒冠,身穿明黄缎绣曳地华袍,面朝一座四足蟠虺纹方鼎垂袖静立。皇城浅浅隐在阴霾里,钟声撞了三下,袅袅冬香是时升起,顷刻昏昧了男子平静无澜的朗目疏眉。身侧两鬓花白的老太监开始在一派凝肃中捧起一沓长卷,高宣三声,干瘪皲裂的嘴唇一开一合,向台下群臣缓慢而庄重地念着长无止境的贺词。操的,依旧是一口富贵难当的北央老调。

    陶府两百里开外。

    交战地静谧地落下了零星雪末。宋梁军队暂且停战两日,拾了几捆干柴,在军营里支起了火堆。

    诀洛城。

    身板硬朗的老将军没歇上两步,又碰上小孙儿呱呱坠地,不日策马踏着满地乱琼碎玉,往南央去了。出城路上,只剩下他老人家留下的一路深深马蹄痕。

    天顺,迎来了它的第二十五个年头。

    李明珏记得小时候宫中尤其注重节日,各宫嫔妃无不费尽心思争奇斗艳,为各色贺礼熬心耗力。小宫娥们更是眉开眼笑,一个个都换上冬日新衣,如鱼儿游水般忙碌地在红墙中穿行,在盛景之中再添一千般热闹景况。她和李明珲是唯一一对双生子,会一大早被老嬷嬷从暖烘烘的被子里揪起来,任由一大圈人围着,将他们两个里三层外三层包得像个红红火火的小粽子。母妃踩着月白缎绣圆底鞋走在细雪里,随着步调优雅地摆动绿孔雀羽铺绣的马蹄袖,微启丹唇一声声招呼着轻哄着,领两个淘气包穿过一道道宫门,最后由他们俩手牵着手,在老祖宗面前俯身稳稳地磕个头,说几句昨天连夜背好的喜庆话。老祖宗会伸出满是皱纹的手,缓缓抚过两个小脑袋,声音沙哑地唤他们一个小十六,一个小十七。

    昔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孩子们一直流浪,在乱民堆里,仰头望向天上纷飞的白雪,找不到一丁点喜庆的红色。自从见了一淌殷红怵目的血染墨般从亲族的身体下缓缓溢出,铺满整块石砖,他们便不再喜欢那颜色了。记得那日早上醒来,李明珏在稻草堆里揉了揉蓬乱的头发,忽看手中掉落了一朵枯花儿,侧首见李明珲蹑手蹑脚地往姐姐头上簪花。见她醒了,李明珲把小手放在嘴边让她不要出声。她眨眨眼蓦地想起,半年前在小河边,李明珲寻着了几簇野杜鹃,非要采两朵藏在袖中,那时她还笑他像个爱漂亮的姑娘家。后来姐姐醒了,带着困倦凝眸望向被饥寒折磨得消瘦的幼弟,目光温柔得如一片含愁的杨柳丝。李明珞喉咙一噎,用手按住饥肠辘辘的小腹,艰难地从草堆里支起身来,一手抓了一个脏兮兮的小手。平直的嘴角颤抖着努力挽出一个笑,她喉咙干得发不出一点声音,不得不顿了片刻,拿口中攒来的唾沫润了润嗓子眼,满声欣喜地唤他们一个十六,一个十七。

    亲族的血流干了,没有大,又谈何来小,他们被迫成为了大人。

    那是李明珏记忆里,最后一个真心欢庆的节日。

    往日大年初一无非是去赵家串串门,然后跑去含香阁赖在美人怀中。佳节时含香阁颇为冷清,姑娘再娇都不顶用,论他心再野的,也会心甘情愿守在家里,抓一捧瓜子煨在暖炉旁,敲个二郎腿懒看家里几个娃娃瞎闹腾。外头红爆竹噼里啪啦地响,钦红颜会扭身款款将红莲幔子挑起来,搭手见礼道一声新禧,她依稀觉得,李明珏同她一般,是个没有去处的人。她是没得选,而天下之大,李明珏有得选,但她还是没有去处,只得在这般合家欢聚之日,来她这里。钦红颜微不可察地抿了抿娇唇,一时间,竟不知道该可怜谁。

    李明珏一年又一年来这儿,钦红颜一年又一年伸出纤纤玉手给她暖上一杯酒。她对时间的敏感来得比李明珏多,毕竟她靠颜色吃饭,能信得过的,约是只有钱了。每每处在这般欢庆时候,对欢庆的意义有了一丝不合时宜的迷惘。没有儿女渐渐长大,没有父母日日衰老,没有爱人一齐白头,世人欢忻鼓舞地许下对天顺下一年的期待,于她而言,又到底该期待些什么呢?年岁没有带来新意,反而带来了衰老,同命运收束的定数,与挣脱不得的紧迫感。她在梦里一次次梦到从含香阁里出去,嫁位良人,然而随着岁数虚长,变得益发遥远,以至于后来她无须多想,便能在梦中分辨出那是梦境。她不知道李明珏想过这些没有,不知道她想不想要个人长长久久地陪着她,如果有……

    那个人会是她吗?

    那个人可以是她吗?

    她不会问,她怕捅破这层窗户纸后被她笑话,更怕在被她笑话之后,被当做索然无味的女子,像不曾出现般悄然离去。她约是明白李明珏因为她不讲情而偏爱她,她每回说想嫁人,那人都当她在说笑。好似谈情说爱就低人一等了,绝情绝爱才称得上是高山流水与白雪阳春。

    可若是情爱当真如此不堪,她们又何必在各自的世界里,各自荒芜呢?

    红袖里一弯玉腕支着桃腮,钦红颜年复一年地在新年不堪的欢闹声中侧首看李明珏,透过琉璃窗的天光细致地勾勒精致无缺的棱角,她在傲气里看见了几分看不透的沉静,长长的睫毛刻意地低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