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人都非常放松。从十几层楼下吹来的风随意的撩动着悟发丝，在他身后不远处，操场上传来体育社团训练的口号声。

    我忽然就有些时空错位感，仿若这些年所经历过的一切不过是我午睡时的一场黄梁梦。一觉梦醒，世上没有咒灵，也没有咒术，我与悟不过是平凡普通的中二学生，人生中最大的烦恼便是自己喜欢的人会不会也喜欢自己。

    可惜不能。我眨了下眼睛，把一切的落寞都藏进眼睑里。

    “这些年你过得好吗？”我走到悟的身边，双手伏在护栏上，眺望着不远处的城镇。

    “就这样吧。按部就班，养养小孩。”悟笑着侧过头来：“看到惠了吗？觉得怎么样？”

    “挺好。姓伏黑？”

    “对，就是伏黑甚尔的儿子。我花了十个亿从禅院家把他买了下来。”

    “十个亿？如果惠继承禅院家的术式那也不亏本。”我从袖子里摸出两根棒棒糖，一根给悟，一根丢进自己的嘴里。

    “对，不亏本。”悟笑着接过棒棒糖含进嘴里：“惠是很棒的孩子。可惜你没有见过惠使用影子法。”

    “嗯。我死了嘛，没办法的事情。”我舔了舔棒棒糖，工业糖精廉价的甜味在我舌尖蔓延开来。

    悟叹了口气：“你非要把话说的那么明白吗？”

    “事实而已。”

    沉默慢慢随着我的这句话蔓延开来。原本人为营造出的温馨气氛，终于如清晨的雾气般消退的无影无踪，只留下满目的残垣断壁。我心不在焉的看着操场上你追我赶的少年，却不在意今日该如何收场。

    “那个山村里的尸体已经入土了。”悟抬头看着天空，也许不仅仅只是天空，他能看到的东西永远比我更多更远。

    “嗯。人是我杀的。”

    “我知道。现场都是你的残秽，那可骗不了人。”

    “但悟想说的不是这个吧。没关系，我早就有了心理建树。”我拿着棒棒糖，透过橘黄色的棒棒糖看着操场上变形的人。

    “你的父母在你叛逃的当晚死于车祸。他们原本是要去……”

    “办离婚证，我知道。反正从小到大，家那种东西对于我来说不过是……”

    没等我说完，悟便用手按住了我的脑袋：“少来，都是年龄加起来要有上百岁的人了，能不能说句真心话。”

    “是真心话。我真正弱小，渴望温暖的幼年早在很久之前就过去了。”

    悟想说些什么，但他最终没有开口。比起我，悟才是那个真正不明白家庭是什么的人。

    我有的时候甚至会怀疑，悟真的需要懂得人类的感情吗？人因为弱小所以聚集，所以群居，所以互相帮助，一旦离开了人群，大多数是人都活不下去。

    可悟是至强者，他不需要依靠任何人就可以随心所欲的活下去。甚至所谓的伙伴对于悟来说都是拖累，他们连与悟并肩站在战场上的资格都没有。

    但我又有什么资格来说这些，用人类的感情把悟拖下神坛的人是我，第一次让悟感受到挫折与恐惧的人也是我。我就如吉尔伽美什史诗中的神/妓，诱惑了恩都奇，给予泥人神智使他脱离了“兽”的范围，也将泥人引入了必死的命运之中。

    “悟，你相信爱情吗？”我突发奇想的问道。

    “啊？突然间问什么奇怪的问题，脑子终于因为传教坏掉了吗？”悟不屑一顾的嘲讽道。

    “你想，在你看过的所有电影中，哪一部不是在描述可歌可泣的爱情？可那些持续了三生三世，十生十世的爱情中，哪一个不是爱而不得？

    可为什么就没有一部是在美好的大结局后，原本相爱的人在修成正果的下一世继续相爱，生活在一起。

    为什么没有？我能否这样说，世上根本没有爱情，那些持续了三生三世的，都是执念，而那些执念在夙愿达成后便消散了，无影无踪了……悟你不要冲动！”

    我止住话题，一把握住悟交叠的中指与食指。悟裹在眼睛上的绷带不知道何时松开了，那双苍天之瞳带着属于悟的威压，慢慢的靠了过来：“杰，你要是真的被传教洗脑了，我不介意帮你换换脑子。”

    我介意！

    我陪着笑脸，缓缓松开手：“别。我说笑的，说笑的，别当真。”

    “真的吗？”悟终于舍得松开了中指，然后他看着自己的手，把手指插入我的手指中，扣住，最后悟抬起眼满意的笑了，刚刚还冷的如北极冰川一般的瞳孔里满是笑意：“这不就得了。”

    冷汗从我的背后疯狂的往外冒，我悄悄想把下垂于膝前的手掌收了回来，却没想到被悟用另一双空闲的手抓住：“杰，要不我教你领域吧，也许多体验几次就会了。”

    这不就是要打着教学的名义揍人吗？就在我想办法推脱的时候，菜菜子清脆的童声由远而近从楼道里传了出来：“夏油大人为什么要把白发的哥哥刻在竹片上，还要把竹片藏在柜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