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了。我只记得那个勇敢的女孩拉起了我的手带着我向着出口的方向飞奔而去。我任由那个女孩拉着我，我几乎听见了自己“砰砰砰”的心跳声。

    就在这五味杂陈中，我掉了下去。如同字面上的意思，我们明明离幼稚园的门口只有几步之遥。地板上突然出现了一张大嘴，我毫无意外的掉了下去。慌乱中，我想着不能拖累那个女孩，于是我想放手可令我没想到的是，那个女孩在我松开手的前一刻就松开了手。我最后看见的就是那个女孩不断往前奔跑的背影。

    我心想怪不得要用手绢垫着拉手。

    我摔到了地下。我记得这个幼稚园没有地下室，所以这是哪里？异度空间吗？

    我慢腾腾的站了起来，往前走。自然要往前走，因为人类从来就是这样的动物：虽然会对自己未知的世界感到恐惧，但又会被好奇心驱使义无反顾的往前，去寻死，去征服，去对着巨大的神影拔出像玩具一样的剑。这本来就是人的劣根性。

    如果你现在问我会后悔吗？我会这样回答你，一次都没有。

    我不停的往前走，越来越多奇形怪状的尸体出现在我的眼前。有的孩子一小时前还在同我嬉笑，现在确成了墙面上的一具浮雕。有的孩子被我亲手托出了教室，现在却支离破碎的倒在了墙角，无神的眼睛明晃晃的瞪着，残留着恐惧和对生的向往。还有些看不出形状的肉块，但我知道他们属于某些孩子。

    生死无常，也向来无常。但却不是这个“怪物”玩弄生命的理由。我开始愤怒，无由来的愤怒。我不知道我的这份愤怒源自哪里，也许是因为刚才那个愚蠢又毫无防备的信任别人却被背叛的自己？也许是察觉到这个怪物用玩弄耗子的态度玩弄着我们所有人？或许全都有。

    我向着咒力最浓重的地方走去，不停的走。我越是往前走就越有更多扭曲的、支离破碎的尸体尸体出现在我的眼前。

    “想回家——”

    “好害怕——”

    “谁来救救我——”

    “救救我——”

    “啊——”

    越来越多的声音出现在我的耳边。这些扭曲的声音用童真诉说着无限的痛苦与绝望，就像是将死的鸟儿吐出的最后一声哀鸣，悲转、凄厉，却无人听见。

    拜这声音所赐，临死前的恐惧像蝗虫一样铺天盖地的飞起，蚕食着活人的精神，不一会儿所有的庄稼地都变成了一块块秃噜噜的伤疤。这里到处都弥漫着恐惧与死亡，□□裸的死亡带来的□□裸的恐惧足以将一个强壮的青年人摧毁。这里是恐惧的领域，没有人能逃走，也没有人能幸免。

    可我只觉得愤怒，越来越愤怒。我不断的往前走，不断地往前走直到这个通道开始蠕动。

    青色的经络从暗红色的血肉中暴起，像一条条皮下寄生虫那样扭曲、抽搐最后爆开。红色的血液喷涌而出，浸透了这个通道，也染红了我。

    我依旧没有停住脚步。

    鲜红的血液像爆开的自来水管里的水那样被压力推挤着争先恐后的从那一个个小小的破口里迸出，越流越多，越流越急。血水很快就没过了我的脚背，然后是我的腰，最后是我的脑袋。我终于浸透在这血水里。

    我随着血流在这水里起起伏伏，宛若浮萍，无依无靠。我忽然间就知道了这些血水是什么，这是死人对活人的诅咒，是一句句诛心的恶语，是一只只将同族拽回地狱的手。

    我躺在水里，一动不动。一具浮尸漂了过来，带着死不瞑目的眼睛，然后是一双手臂，一截身体，一颗光秃秃的脑袋……这些尸体围绕着我起起伏伏，我躺在尸体中央像是个死人。

    我听见这些尸体说：“来吧，来吧，加入我们，你就再也不用害怕，再也不用恐惧。”

    那个勇敢的女孩破开了尸体组成的迷阵漂了过来，她的脸上带着将要逃出生天的喜悦。她安安静静的漂了过来，停留在我的上方，与我面对着面，脸贴着脸。

    我忽然觉得够了。

    于是我说：够了。

    尸体，血水，还有女孩在一瞬间消失不见。

    我躺在床上睁开了眼。

    午休室里寂静无声，小胖子睡着了，勇敢的女孩睡着了，老师也睡着了。所有的人都睡着了。

    我翻身下床，从床下抓出一个红通通的小怪物。那个小怪物在我的掌心不断的扭动，如同一只臭虫。我用力一捏小怪物便没了生息。我张开了手掌，小怪物在我的手心里化成一颗黑色的球。

    我看着那颗球，通体漆黑的球。我蓦然想起学生时代的物理老师说，黑色之所以为是黑色是因为它能吸收所有的光。黑色是贪婪的颜色，它不加挑剔的吞噬了所有照到它身上的东西，黑色不是黑色，而是“无”。

    我近乎诚恳的握着那球，吞了下去，连同教室里所有的生命与罪孽一起。

    恶心的味道直冲脑门，我跪在地上捂住嘴不断干呕。拜这坨恶心的味道所赐，我终于想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