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 49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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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梅子黄时雨。
丫鬟盼雪将雨伞搁在屋檐角,用帕子掸了掸身上的湿意后,打帘走到里间。
稍显昏沉的窗边,身穿藕荷色襦裙的少女正在提笔作画,用的是天青色笔洗,她手边摆了一盘糖渍青梅,咬一口脆生生的。
“姑娘,有你的信函。”
盼雪沉稳道,她双手奉上,没有去看宣纸上的画作,但想也知道画中人是绥王殿下。
听闻是家信,姜昭擦净手才接过,又小心翼翼吹了吹未干的墨迹,这才舍得在潮湿的阴雨天气里合上宣纸,生怕弄皱了画中人的眉眼。
“盼雪,师父回来了吗?”
姜昭小声问着,边拆家信。
少年老成的婢女摇头,委婉道:“许是殿下公务繁忙,不得已早出晚归,这才疏忽了对姑娘的教导。”
姜昭月牙般的眸子弯了弯:“我知道,他先是天下人的绥王殿下,然后才是我的师父。”
少女明眸皓齿,强颜欢笑,就如同窗外的天色,乌云倾轧檐角,带着雨打芭蕉的沉闷。
盼雪难免心疼,想说什么又无从下口,只将宣纸轻轻卷好,藏起来,不让教养嬷嬷看见。
这举动是为了姜昭好,但被藏起来的画像无时无刻不在警示姜昭:她和她那些心思见不得光。
少女挺直的腰背忽然松了下来,她疲倦地靠在椅背上,抬手遮住清秀的眉眼,说:“我知道金陵城的雪到不了徽州。”
所以她盼着下雪,盼着故人归。盼着每一年宫中的除夕盛宴,远在边关的年轻皇叔能够回朝,在呵气凝雾的日子里饮一杯温酒。
姜昭十三岁时,同公主萧元贞闹了些不愉快,因为兄长姜暄的缘故。她不肯顺着公主,撮合他们,也因此被以萧元贞为首的贵女孤立。
萧元贞性子乖张,养了一只松狮犬,那日宴会上,雪白的大狗如脱缰野马,直接掀翻了姜昭的席位,还咬破了她的袄裙,露出细碎的棉絮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姜昭又怕又羞,她的眼睛里蓄着泪,告诫自己是姜家的女儿,不许哭,更不能彻底丢了仪度。
她没有选择躲在哥哥们身后,反而强撑着同台上的萧梁帝和高皇后请辞,稳稳走出了大殿。
只有姜昭自己知道,她的指尖在瑟瑟发抖,一离开喧闹的人群,双腿就彻底软了下来。
外面的雪白茫茫的下着,她咬牙支撑住身体,将要摔倒的时候,身畔伸来一只不算好看的手。
是白皙修长的,但伤痕累累。
姜昭本能扶住了这截手臂,这才没有摔下台阶,被来人的力道带回了月台,指尖处传来铠甲的冰凉,她抬起头,看清了风雪中的肃容。
青年风尘仆仆,还没来得及卸下玄色甲衣,簌簌的雪落在他眉间,黑白分明,他那双尤带肃杀之气的眸愈发沉如墨色。
和浸淫在软玉温香里的世家公子不同,青年不笑时比雪还要寒几分,姜昭忙抽回手,忍着泪规矩地行了个礼。
青年颔首回应,低垂眉眼时瞧见了少女破损的裙摆,他没有点明,只是接过下属递来的绒毛披风,说:“天冷,拿着吧。”
不是多温和的语气,却很好的照顾了少女的尊严。
姜昭抿着唇,眼泪开始止不住地掉,如果没有人关心,她本可以一直忍住,可一旦有人给予善意,姜昭像小刺猬般束起的尖刺就全然无效了,只剩下柔软得不能再柔软的内里。
她的眼泪像不要钱的珍珠,一大颗一大颗饱满地砸在雪地里,偏偏没有一点声音。
哪怕伤心委屈到了这样的程度,姜昭也牢记着教养嬷嬷说的,女孩子哭不可以出声,笑不能够露齿。
她强忍着,肩膀耸动。
这似乎吓住了对面的青年。
他漆黑的眸子变得幽深,拎着披风的手僵在空中,欲言又止。
最终,仍说不出安慰的话。
那天的雪冻得姜昭鼻尖微红,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青年抖开了披风,轻轻罩到了少女的头上,既挡风雪,也让她能够放肆地哭。
这披风原是给男子用的,把姜昭又小又软一个姑娘罩得严严实实,她终于肯哭出声来。
青年蹙眉听了片刻,待到少女的哭声止息,他才转过身进殿面圣。
后来姜昭才知道这个生面孔叫萧绥,是南萧的常胜将军,也是萧梁帝最年轻的兄弟。
他此次归来,是打了胜仗。
代价是同袍的鲜血。
所以他的面庞才会那样冷,他的额头才会束着漆黑的抹额。
他的手才会伤痕累累。
那里新伤覆旧伤,是收拾残骸,立碑埋葬带来的痕迹。
姜昭开始担忧那些伤口。
担忧的同时脑海里会闪过青年的面貌,犹如雪松那般。
姜昭自幼习画,知道萧绥的五官出色,但偏薄偏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