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不记得的他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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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因为处在世界线交错的角落,店里的时间流速和别处都不一样,甚至昨天和今天,上午和下午的流速也不一定完全相同。刚出生不久的时候,我对时间很好奇,经常问K现在是什么时候,但他忙的时候会敷衍我,不忙的时候会骗我。所以后来,我想知道时间,就抬头看天:早上的天空是橙色和金色的,中午的天空是粉红的,有时候也是玫瑰紫,到了傍晚,它会变成薄荷绿,然后是一种半透明的深蓝色。大体上是这样的规律,可一旦发生风暴,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再后来,我捡到了电视机,它可比K靠谱多了,每天上午下午和晚上的节目都是固定的,只要打开电视机,就能知道现在的时间段。虽然不是每次都能顺利收到信号,但它至少不会骗我。
今天运气很好,我刚按下开关,屏幕就闪出模糊的画面。我立刻把天线拉长,用手指捻着,小心翼翼地调整角度。画面跳动了一下,分离的线条很快重合,熟悉的男女主角出现在屏幕上。男人要坐火车离开了,他从车窗里探头回望,两撇小胡子翘得像鱼钩。女人站在月台上望着他哭泣,被泪水打湿的双眼比星星更明亮闪烁。我记得这一段,男人要去很远的地方,再不会回来,他邀请女人和他同行,女人拒绝了,却又在他将要离开的时候依依不舍地说了些我听不懂的话——很奇怪,我能听懂各条世界线的不同语言,也能看懂文字,但电视上的对话,我一个字都听不懂。
总之,应该到了关键的剧情点,火车还没有发车,她离他只有一个跨步的距离,两人今后到底是天各一方还是双宿双飞,就看这一刻她的选择。我坐直了,绷紧手臂,屏住呼吸,生怕一个小小的晃动就把来之不易的电视信号吓跑。终于,女人擦掉了眼泪,她抬起头了,她深呼吸了,她要张开嘴唇了——
画面突然卡住,一动不动。
我愣了一下,伸手掰了掰天线,没用,拍拍电视机,没用,把电视机上那几个按键来回按了一遍,没用。我转头去看K在干嘛,是不是又在用奇怪的厨具——不对,我也卡住了。
卡住了,连眼珠子都转不了。不仅如此,肺部的空气在一瞬间被排出,身体被压成薄薄一片。狭窄的视野中,店里的一切也在逐渐变得扁平。我手里的电视机已经失去了体积和重量,我纸片似的手指托着纸片似的它,一动不能动。
我懂了,有人来店里吃饭了。
真会挑时候。
这家店的位置在世界线交错的角落,所以不会受到任何一个世界的画风影响——正常来说是这样的。但如果有其他世界的人来店里,那么他们自带的画风就会让这里也产生变化。这种变化是很有限的,只能作用于来者周围三米左右的范围,人离开,影响也就消失了,最多也就一顿饭的时间,不会耽误什么事。
正常来说是这样的。
我僵硬地盯着手中电视机的屏幕,上面的画面已经被简化成了黑色线条,男主角也好,女主角也好,火车也好月台也好,通通糊成一团。女主角的选择应该是看不到了,而明天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能不能这么顺利地抓到信号。
耳边传来“哗啦”的翻书声,身体获得了一瞬间的自由。我抬头朝店门口望去,有个年轻男人站在那里,周身线条流畅,上色精美,整体造型达到了人气杂志封面的水平。
——为什么偏偏是个漫画英雄?他但凡有部动画片,我也能把这一集看完了。
又是“哗啦”一声,男人走进店里来了。在他的影响下,这小破店里的一切全部变成了色块和线条。我的视野被分割成大大小小的方块,他的身形和动作都嵌合在方块里——或者说,分镜。
“哗啦”,一小格,他暗蓝色的轻质盔甲在灯光下发亮。
“哗啦”,稍大些的一格,他的背影矫健轻盈,肩膀和双腿的薄肌让他身形紧实,充满年轻蓬勃的力量感,似乎还是个青少年。
“哗啦”,又一小格,他走到我面前了。
“哗啦”,特大超大无敌大的一格,英俊的面部特写。我看到他翡翠色的眼睛,和瞳孔中映出的我的脸。
幸好,他的故事看起来经费充足,没有因为我是个不重要的路人就给我一副潦草的长相。
然后,一个白色气泡“啪”的一声打开,在画面空白处。
“嗨。”他对我说,用对话气泡。
我礼貌地朝他点头,耳朵旁边浮出两条轨迹线。对话气泡又冒出来了,挨着他的脑袋,这一次是虚线边框,里面的文字模糊不清——这代表他正在进行心理活动,我看不到内容,只有读者才能看到。
没关系,我也不关心他在想什么。
年轻人用一个分镜冲我笑笑,又用一个分镜朝K招呼。K在厨房里,厨房是永远不会受到画风影响的,也许这就是K很少离开厨房的原因。K从窗口探出头来,流畅地与他交谈:一个说话,一个不停地弹气泡。“哗啦哗啦”的翻书声在耳边接连响起,我趁着分镜转换的机会,抱起电视机朝店外走去。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