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私民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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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百姓的房屋。天寒地冻时无处居住,这是要命的大事。

    此事由郁贺报上来,在孟长盈授意下,各级闻讯而动。建屋施药放粥,尽量保证少冻死些人。

    最冷的化雪那日,孟长盈乘马车出城,亲自监督城郊赈灾一事。

    日光带着稀薄热度,丝毫抵不上刮骨北风和化雪寒气的冷意。

    民曹起部动工修缮了大半房屋,百姓好歹夜里有个遮风挡雨之所。

    白日里,修缮一事还在继续,民曹施药施粥人手不够,拉了不少崔绍军中兵士来用。

    可即便如此,人手还是不够。

    孟长盈走在化雪后的泥泞道路上,锦缎鞋面沾上污泥,厚实毛氅拖在地上,白绒绒的毛边也变得脏污。

    月台看得直皱眉,她怕孟长盈湿了鞋袜沾染凉气,再生一场病。

    胡狗儿更是恨不得趴在地上,叫孟长盈直接在他身上踩过去,干干净净地才好。可这话他不敢说。

    一行人有带刀宿卫随行,百姓不敢围观,就连看也只敢低着头悄悄抬眼去瞅贵人模样。

    他们有的端着热汤药,猴急吞下肚,烫了一嘴火泡。

    有的抱着热粥,警惕环视四周,才勾着头珍惜地一口口抿下热粥。

    还有的几个人挤在黑黢黢的破屋角落,粗衣烂衫一层层裹在身上,像是无家可归的乞儿。

    孟长盈一个个扫过去,目光冷而沉,面色看不出什么情绪。

    倒是星展,又是皱眉又是叹气,还亲手扶起来一个瘦弱不堪的小女孩,想给她些钱财金银,可看到周围一双双聚集过来的眼睛,她又把手收回去了。

    在这样的地方,给她关照恐怕才是害了她。

    “主子,他们这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也太可怜了!”

    放那小女孩离开后,星展忍不住地小声抱怨。

    孟                                                长盈停在脚步,声音冷清如玉石:“方侍郎,你作何回答?”

    前面正在带路的起部侍郎身体一僵,转过身来,似有不服,辩解道:“娘娘,这些百姓都是附近坞堡宗主的私家属民,征收租调皆是坞堡主的一家之事,民曹不得干预啊。”

    “这些百姓只为坞堡主做事,坞堡主却不管他们死活。娘娘心善,不然一场雪灾过去,城郊便又是尸横遍野。”

    说到这些起部侍郎也有怨念,太祖定下的宗主制在当年战事频发之时,为北朝拉拢大批有私兵私粮的坞堡主。

    可如今几十年过去,坞堡主麾下动辄几百上千人,都属于私民。私民既不向朝廷缴纳赋税,也不参与租调傜役,只归宿于坞堡主管理。

    坞堡宗主就如同北朝治下的小朝廷,自成一家。

    宗主就是土皇帝,私民如同奴隶,没有户籍没有工钱,耕地织布做工所有的产出都归宗主所有。

    宗主肥得流油,却吝啬给予私民任何财产。

    奴隶死了不要紧,还有奴隶生的小奴隶。人是最不值钱的玩意儿。

    宗主过得舒服,国库却紧巴巴的。这么多年左民曹和度支曹上下,谁不是一个钱掰成两半花,没少被各部同僚暗地里骂过抠门。

    孟长盈连连推行均田、平俸制才让国库稍稍宽裕,可今年定下的北关长城一事,又是花钱的大头。

    可此时民曹部还得给宗主擦屁股,拨款赈灾,赈的还是从不缴纳赋税的宗主私民,谁能不恼?

    孟长盈不语,一行人气氛冷寂。

    北风呼啸刮过,孟长盈额前碎发飞舞,几乎睁不开眼。

    冷到抽气的声音在四处间歇响起,百姓都找个遮蔽物躲起来挡风。施粥兵卫也侧过身,按住头上风帽,拉紧皮袍。

    可孟长盈却在这样的大风中,解下身上皮毛大氅,迎着寒风微微闭眼。

    冷风迅速吹凉她的身体,雪白面庞蒙上一层红。

    月台急得去夺孟长盈手中大氅,心焦道:“主子,你这是做什么呀!”

    孟长盈嘴唇紧抿,冷风吹倒她的长睫,吹红她半阖的眼睛,隐约晶莹。

    “月台,人生百年,过得太慢了。”

    她冷然嗓音里带着外人察觉不出的抖,可月台却骤然心酸。

    “主子,你……”

    月台难以说出要她珍重,要她振作,要她坚强的话,这本就是孟长盈一直在做的事情。

    乱世凶年,众生皆苦。

    可没有谁的肩膀是生来就要担天下的。

    拨乱反正不是易事,耗的是精神血气。

    孟长盈是个最悲悯心软的人,却要直视世间所有苦难困厄。

    月台知道,早就知道,若非国仇家恨加身,若非不得已,孟长盈不会走到这一步。

    想到这里,月台心中竟诡异地冒出一股子庆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