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真人即将暴走的时候，唐婉适时抛出了新的建议：“若是真人不放心，可派遣弟子随晚辈一同回徽州府衙，这兽皮图样就由令徒保管，晚辈每日制符时找令徒临时借阅，令徒可以旁观监督，待晚辈用完即归还令徒。”

    “这样啊......”余真人摸着下巴，仔细盘算一遍，确定没有泄密风险，便点头同意了，“也行，唐小姐且说说第二个要求吧。”

    唐婉微微一笑，正中下怀。鲁迅先生说过了，国人的性情是总喜欢调和，折中的。譬如你说，这屋子太暗，须在这里开一个窗，大家一定不允许的。但如果你主张拆掉屋顶，他们就会来调和，愿意开窗了。唐婉活学活用料敌机先，先提出一个过分的条件，再主动退让一步，余真人果然入彀。

    很好，一切尽在掌握中。唐婉心中大定，接着抛出第二个条件：“还请余真人先行讲明这套符箓功效用途，晚辈必须确认自己制作的符箓不会被贵观用作邪途恶事，方能决断是否援手。”

    “我真武祠一脉，代表白岳正宗，位列四大名山，光明正大，为天下同道敬仰，岂会走邪途做恶事！你这小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子曰，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诚不欺我！”

    唐婉所言，深深戳中余真人身为名门正派的自尊，他终于忍不住破防，口不择言连儒学经典国骂也搬了出来。怎奈无论他如何忿忿不平，大喷口水也好，赌咒发誓也罢，唐婉始终坚持底线，寸步不让，一口咬定绝不助纣为虐，大有不答应就一拍两散的底气。

    哼，两军对垒，谁急谁就输了。谈判心理学，轻松拿捏。啧啧，余真人一把年纪了，修养还是不足啊，这是求人办事的态度吗？

    余真人发泄了一通情绪，见唐婉始终不急不躁韧若磐石，无奈叹道：“也罢，此事本不愿外泄，但如今形势紧迫，也顾不得许多。”接着便神色凝重，徐徐道出一桩秘辛。

    自古以来，龙脉之说流传甚广。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自然之理也。凡王朝末年，多朝堂腐败，百姓困苦，天下大乱，国运耗竭，国祚将亡，则王朝龙气溃散奔逃，孕育出新的龙脉来。所谓地灵人杰，龙脉所在，往往气运汇聚，英才辈出，其中佼佼者应运而生，扶摇直上，逐鹿天下，改天幻日亦不在少数。故天下分合，王朝更迭，皆与之息息相关。

    历代帝王，多自微末中应运崛起，与群雄争锋夺魁，待其问鼎九州之后，为保世世代代江山永固，常派遣异人斩杀龙脉，以断后来者之路，此等短视之举，只图一家一姓之私利，实则逆天而行，自毁中华气运，导致华夏九州日渐衰弱。

    余真人口才甚好，列举出历朝历代斩杀龙脉之事例。如秦始皇南凿灵渠北筑长城斩杀南北两条大龙脉，后又凿开钟山，挖通秦淮河，引河水灌入金陵，泄金陵之龙气。又如唐太宗命袁天罡与李淳风外出勘察各大山川，镇压龙脉，二人不愿逆天而行，但又不能抗旨，便阳奉阴违，在外面整日游山玩水等等。如宋太宗为毁晋阳龙脉，烈火焚城，万炬皆发，宫寺民舍，一日俱尽云云。本朝亦有秘密组织，名为斩龙司，专司此事。每举一例，援引史书为佐证，并叙民间百姓之物议，绘声绘色，声情并茂，说到动情之处，摧心剖肝，潸然泪下。

    唐婉渐渐被余真人的真情流露感染，心中愤慨，这些无耻帝王，自己上了车就焊死车门，哪管减损华夏气运，导致天地失衡。不由冷声喝骂：“此等行径，实为天下苍生之害，炎黄子孙之害，令人不齿。”

    随即又是一阵揪心，若是每次王朝迭代都伴随着龙脉浩劫，长此以往，华夏九州岂不是越来越弱。此消彼长，终有一天，华夏周边那些貌似恭顺的国家会亮出尖牙利齿。

    好在余真人如同听到她的心声一般，继续讲述，稍解她心中忧虑。

    泱泱华夏，不少有识之士纷纷洞察此隐忧，自发成立了一个隐秘的民间组织，唤作‘九州’。九州同仁，以守护华夏九州龙脉为使命，不计荣辱，不畏牺牲，无论物换星移王朝更迭，九州组织只忠于华夏苍生，与斩龙司之类的皇权直属斩龙组织争斗不休。

    “我白岳真武祠，正是九州众多外围组织之一。”余真人双眼放光，流露出信仰的狂热，仿佛是莫大的荣耀。

    唐婉虽无余真人那般狂热，但作为华夏儿女，天然的对九州组织产生了好感。不由问道：“真人，九州和斩龙组织，孰强孰弱？”

    “这很难说。九州同仁屡屡误导、破坏斩龙组织的行动，斩龙组织偶尔得手，也会被九州同仁想方设法弥补、恢复龙脉，双方互为眼中钉肉中刺，互有胜负。二者都是隐秘组织，九州得道多助，斩龙组织得君王权柄支持，基本上维持均势。”余真人摇摇头，眼神晦暗，理智暂时压制住了狂热，继续说道：“到了本朝，九州固然是人才辈出，但斩龙司出了一个千年不遇的狠人，本朝第一风水术士刘基，此獠极善望气，寻龙手段高超，又狡猾无比，任凭九州如何掩盖龙气、诱导对方都收效甚微，九州已经在此獠手下连吃大亏，损失不小，而斩龙司则渐渐坐大，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