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绳”却被凛冽的寒风送进了她的口中。

    “咳咳，汝汝醒啦。”背着她的女人声音很耳熟，女人转身，果不其然是梦里的妇人。

    彼时，妇人的脸已经不复从前，上面满是细小的伤口，估计是被风冻出来的伤口，裸露出来的皮肤干枯，青青紫紫得像被钝器砸伤，其余部分白得和纸一样，简直就是具活骷髅，馊味和难以言喻的腐烂气息从她身上飘来，向繁白悄悄屏住呼吸，上半身微向后仰。

    “汝汝乖，很快就到了。”妇人示意她转头，她用小手拍开凌乱的长发，看向妇人所指的山坡，那有黑色的尖角从密密麻麻的雪松林树冠处冒出。

    雪忽地大起来，劈里啪啦地砸在树冠上，她略微担忧地看向妇人，妇人立马把她从背上换到怀里。

    妇人抱着她，庆幸自己当掉那么多衣裳却留着双好鞋，冰天雪地的，穿着厚实的鞋                                                ，脚才不容易冻坏，才能带着向繁白逃从燕京逃到这。又省出些细软银两，在关键时当繁白的救命钱。

    风一刮，道观露出清晰的轮廓来，道观大门紧锁，但隔着厚厚的木门，妇人都能从山路厚冰的碎裂声中听到里头道童们诵读的声音，是不是传来零星笑声。

    “看来山脚的村民说的是真的。”她惊喜地想，最后一点不安也消失不见，把衣领往上提，掩住大半口鼻，咚咚叩响木门。

    开门的是个带着蓝黑色粗麻帽的老道士，捋着全白的山羊胡，笑眯眯地看着她们，冷风兜入宽大的道袍也面不改色，门前的白雪映照，倒真有些仙人风度。

    “贵客携小友莅临我观，所谓何事？”

    冷风一吹，妇人忽地跪下，不等人反应，眼泪说下就下：“家中现仅有我与小女二人，我身患重疾，夫君在外征战，需些时日才能回来，我无力抚养，听闻村里人说道长心善，收留了许多孤苦孩子做道童。我现已无路可退，恳求道长收下小女，照看些许时日，若是小女有修道的潜质，道长可否收小女向繁白为道童？”

    不愧是大户人家出来的，这话说的漂亮，悄然掩去二人诛九族通缉犯的身份，给她留了个不知何时回来的生父作后盾，并遮盖二人留有些许银两的事实，借与道长熟识的山脚下的村民为介绍人，让这老道不好意思马上开口赶人，还能乘机观察这老道听到这离谱请求的第一时间的反应。

    向繁白暗自在心里赞叹，接着好奇地瞄向道长，只见那白须老道表情依旧：“入道观需讲求缘法，夫人可否将令爱交给老道我，我看看这孩子的根骨如何。”

    向繁白被递给老道，老道将长有老人斑的手贴在向繁白额前。

    霎时间，向繁白感受到强烈的吸力，体内似乎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但还未有所察觉，那老道便松了手，那玄之又玄的感触离开了她，只余阵阵眩晕。

    “好啊，好啊！”老道脸上的褶子绽开，抚掌大笑，“这孩子与我派颇有缘在，是个继承衣钵的好苗子，即使如此，便留下做老道的弟子吧。”

    妇人在寒冷的冰面上连磕了几个头，哭声更响亮了。

    一番感激后，已是离别之际。

    妇人温柔地抱着向繁白，想说些什么，但是没说出口。

    若是寻常的五岁孩童，定是会好奇的发问。

    若是这具身体原来的主人，恐是连妇人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可她的灵魂是成年人，无需问，她便知这一别意味着什么。

    “娘。”

    妇人震惊地抬头，伤感与欣慰交织——所有人眼中愚笨不堪的、她视如珍宝的孩子，终于在五岁这年，开口说话了。

    可惜她再也听不到更多了。

    哭声在此刻止住，风雪也是，世界安静下来，俯身聆听初生的、原初的呼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