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 血脉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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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沣心疼得泪水直流。

    他全身血都凉了,站在院子里像一尊僵冷的雕像,仿佛躺在产床上流血的女人,是未来的她。

    他摊开一大张宣纸,把自己想过的那些名字全部写下来,再一个一个划去,划到只剩最后一个时迟疑许久,舍不得划去他跟她唯一牢靠的共同羁绊。满屋子血腥气在他鼻端挥之不去,让他抱着那些红色衣袍时不寒而栗。

    于是,他在梦里问她,愿不愿意跟自己生儿育女。

    有时候她说愿意,于是他找了很多大夫、想了很多办法,让她不用流多少血就生下那个孩子,他抱着她和孩子的时候,心里满满当当十分踏实。他们有了斩不断的羁绊,再也不担心分离。

    有时候她不愿意,说怕疼怕流血,于是他掏空心思对她好、逗她开心,带她游山玩水、骑马射猎。虽然没有孩子,但她念着他还算知冷知热,最终也没有离开她,他们一起欢欢喜喜白头偕老。

    他在梦里无数次跟她过完了后半生。

    那时候的他,从未想过,他们可能压根没有后半生。

    洛京会盟之后,苻沣不再催他成婚。只说荣人极重子嗣,他身为权贵重臣更应以身作则。就算决意终身不娶,也总得照荣国习俗,纳几房姬妾,留几个子嗣。

    他十分抵触这样冷心冷情地生孩子,因为自己就是这样来的。

    苻阙的存在,是为了保住锦瑟性命,当他好不容易寻到合适的孕妇,却忍不住质问那孩子生父——不愿意养,为什么要随随便便让人有孕。

    就像质问当年始乱终弃的父王。

    那个男人讽刺说,穷人命贱、自然先保全生母。不像他们达官贵人,子嗣各有各的用处,个个都比生母金贵。

    文臣武将的子嗣,属于夫家的宗族;国君的子嗣,属于江山社稷、王族宗室、摄政官和满朝文武,属于后妃的母族。

    却唯独不属于孩子的生母。

    苻洵不忍再让苻沣替他操心。

    萧玥娘替他选的、同僚送他的良家子,他一个都不愿碰。总觉得,一个女子豁出性命为男子生儿育女,总会希求换回点什么,比如那个男子的真心。

    可他早把真心掏给了别人——那个他可能终其一生都娶不到的女子。

    想了想,反正纳妾要花钱,不如多花几个钱,给那些年岁小的清倌赎身。他时常听勾栏的姑娘们说,因为那纸身契和贱民籍契,她们连性命都不是自己的。

    他对她们说,他替她们把性命赎回来,尽力让她们锦衣玉食、后半生安乐无虞,但是需要她们替自己生孩子,这只是一桩交换。得知她们很喜欢这样的交换,他松了口气。

    可每当他下定决心、要真正成为一名父亲时,                                                几张脸总在眼前晃,一忽儿是幼时无助的自己,一忽儿是惨死的母亲,一忽儿是笑容灿烂的她。

    他被牢牢实实地、困死在那些求不得之中。

    一切的转机,来自于那名重伤濒死的袍泽……此后,各取所需,两相得宜。

    锦瑟很喜欢小孩,家里的三个孩子、保育院的孤儿、义塾里懵懂的稚子,她全都疼爱备至。

    有时,苻洵从码头回来得比较早,就去济慈街接她,那是一条被划拨出来、专门抚养战争孤儿的长街。总能看到她耐心替孩子擦拭脏兮兮的脸,教他们用写字算数,一家一家去敲店铺门,送大点的孩子进去做学徒、谋生路。

    她身上有一股力量,柔软而坚韧、带着炽热的暖意。夕阳在她脸上镀了层柔光,干净美好得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

    有时候,他们一起出门,在大渡口分道扬镳。

    她在岸上跑马飞奔向济慈街,迎着金红色的朝阳,她紫色披风、黑色长发飞拂在江风中,绚烂而明朗。

    他在江心乘船驶向水师大营,向着黑沉沉的刀兵,他黑色战甲、白色长刀撕破纯净的晨雾,黯淡而森凉。

    一面向生,一面向死。

    如此久了,他越来越讨厌她对孤儿们的用心,甚至回家之后也不愿看到三个孩子。

    他莫名奇妙地满心烦躁,想冲过去对她嘶喊,没用的!没用的!到处都在杀伐、都在死人,到处是无家可归的战争孤儿,她、她们救不过来的,没有人救得过来!

    他日夜不辍地操练水师,这批人在将来也会冲上战场,或被杀死、自己孩子变成孤儿,或杀死别人、将别人的孩子变成孤儿。

    遑论北疆那从未停歇过的金戈铁马、腥风血雨。

    他想用尽全力说服她,似乎只有说服她,他在练兵时看着那些鲜活的脸庞、血迹斑斑的战甲、锋利的弓弩枪戟,才能心安理得。

    .

    立冬那天,济慈街所有棚屋墙壁破洞都已补好,屋顶的稻草都已加厚,稻草还剩余不少,全都用来垫作床褥,炭火、棉花、柴薪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