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向荣倒了一杯酒，对大家说道：“各位叔叔阿姨，爷爷奶奶，你们很多都是看着我长大的。方姨当年靠剪纸壳把我拉扯大，这个恩情我陆向荣一辈子都还不完。昨天发生了这种事，是我没有料想到的。”

    他叹了口气，接着说道，“我本想着，方姨在这里住了几十年，待她再住几年，行动不便了，再把她接走。”

    坐在椅子上的街坊们听到这里无一不叹气。

    “方姨还在医院，等她出了院，我就准备接她回去住了。这些年，谢谢各位的照拂，我代她向各位邻居说一声再见吧，大家今晚吃好喝好，身体健康，事事顺心！”

    陆向荣抬手将杯中的酒一口饮尽。

    这是在和一段过去说别离。

    方姨醒来后，不管她愿意与否，她是一定要和这里说再见了。

    如果昨天的这种事件再来半次，陆向荣都会疯。

    有些老人一直记得陆向荣，在桌上夸他小时候听话，一个两个都在说，倒鲜少有人夹菜吃饭了。

    陆向荣趁着大家说话的当儿回了屋子，这间屋子十来个平方，承载了他童年所有的回忆。

    他靠在墙上，盯着这一片小小的地方发呆。

    当年的这间屋子，还没有这么多东西，就两张小小的榻子，方姨一张，他一张。

    地上是水泥地，到了冬天，那种冰骨刺冷的感觉一齐来了。

    他们俩这么难熬的日子都熬过来了，为什么这么节骨眼上……

    沈嘉言……

    沈嘉言。

    陆向荣的手机滴滴响起，他拿出来一看，是苏文轩打来的。

    那头的人说话又急又快，“陆总！你昨天一切太反常了，我……我没经过你允许，就调了远腾的监控看，发现沈乐昨天就在楼下的包房里，你进他们包房隔壁，想必也是听到了什么。于是我又查了他离开以后的监控，被我顺藤摸瓜查到，他昨天去过你老房子那边。”

    陆向荣人一歪，撞上了一旁的柜子。

    “老，房子？”陆向荣喃喃道。

    苏文轩那边的声音继续响起，“对，我马上把视频发给你，您当初注意沈乐这么久，很多他的照片都是我拍的，就算监控隔的再远，我也不会认错。”

    陆向荣手忙脚乱地挂了电话，他颤着手打开苏文轩的头像。

    苏文轩传来了两个视频。一个是完整版的，另外一个是怼着脸拍的。

    视频里，沈乐穿着一件白T，后背印的标志陆向荣认识，是现在很火的一个国潮品牌。

    方姨住的这儿没什么摄像头，只有巷子口有一个，被苏文轩调到了。

    视频长三分四十六秒。

    沈乐出现在巷子口，脸上尤可看见怒气，他朝着弄堂这边的方向走去。三分钟后，他再次出现了。沈乐慌张地朝后面看了一眼，接着快速地消失在摄像头里。

    陆向荣手软脚软地撑着门站起来，他用不大的的声音问长桌上还在吃饭的邻居。

    “今天……你们说见过的那个男孩子，他穿什么颜色衣服，你们记得吗。”

    一些人放下碗筷思索着，其中一个道：“穿的白色的，跑的比兔子还快。”

    陆向荣跌跌撞撞走过去，拿视频给他看，“是他么？”

    那人盯着手机看了几秒，不假思索道：“是他。”

    这人说完瑟缩地看了一眼陆向荣。

    陆向荣先生一愣，接着脸上露出久违的笑，笑不了多久他又开始哭起来。

    吃饭的邻居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还在低语，“方姨家这孩子……该不是有什么问题吧。”

    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陆向荣的心情经历了过山车一般的上上下下，直到真的确认是沈乐，他心中才得到安宁。

    这一切和沈嘉言没有关系，一丁点关系都没有。

    他又哭又笑的，着实吓坏了一些人。

    “大家吃好喝好，炒菜师傅等会还会有菜拿上来。”陆向荣抹了抹眼睛，站起来对大家说道。

    他离那堆酒和饮料不远，他自个儿站起来拎了几瓶啤酒出来坐在地上喝。

    众人见他无碍，也就放心大胆地继续吃喝了。

    热闹的声音一阵盖过一阵，陆向荣坐着的周围都是空酒瓶。

    巷子口有个腿有些瘸的人慢慢走进来，他高声问：“方红家那小子是哪位。”

    方红家那小子，就是陆向荣。

    大家都齐刷刷地盯着坐在地上的人看。

    瘸腿男人看见众人视线，也一眼看见了他。

    他缓缓走到陆向荣身边，手里拿着两封信，“听说方红要走了，俺们那收发室也要拆咧，这是今天找出来的，你看看是你的不是。”

    两个蜡黄的信封递在陆向荣跟前，上面已经有股霉味了。

    陆向荣缓缓伸手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