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问情 第(1/4)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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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5章

    后夜,廊外下起了小雨,两人披衣而起,站在廊前看雨。

    檐下一片宁静,檐外小雨淅淅沥沥,雨丝落在灵泉中,荡起片片连绵的细密涟漪。

    沈忆寒说:“我从前一个人时,很喜欢在这里看雨。”

    他散着发,站在云燃身畔,说这句话时,却并没看他,而是微微仰着头,静静望着廊外的天空。

    沈忆寒的瞳色很淡,从侧面看,愈显如此,干净而剔透,像是一眼能望到底的水面,这样一双眼,似乎本应是纯粹天真的,可放在他身上,又仿佛不是那么回事——

    因为太淡了。

    太淡了,所以反倒脱离了纯粹的天真和简单,他身上总有种若有若无,好像游离于一切之外的淡漠。

    这种淡漠是内隐的,和云燃那样一眼能望见的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同,甚至许多人与他相识数百年,都不曾发觉。

    修界提起妙音宗的沈宗主,总会赞他俊朗亲和,与人为善,说他天生便会为人着想,做事说话都恰如其分,懂得处处留有余地,所以妙音宗当初在沈老宗主一个大乘期修士手中不曾传扬光大,传到他手里,反倒蒸蒸日上。

    与沈宗主但凡接触过一次的,无论仙凡妖魔,三教九流,甚少能有讨厌得起他的,连魔修亦不例外,否则玄门各派美人不少,那群魔修即便好色,也不至于单单惦记一个“玉芙蓉”。

    但云燃却明白,沈濯只是看起来如此。

    看起来如此,内里则不然。

    或许在很短的一段时间里,他并不是如今这副模样,但也只是很短的一段时间里。

    譬如千年前,云燃与他初遇时——

    那年冬天,垂秀峰上下了雪。

    垂秀峰四季常青,本该终年不见雨雪,其实下不下雪,有无冬季,对修士来说远不比峰上灵气稀薄与否来得重要,但彼时天通剑主的道侣诞下了一名男婴,那孩子天生体弱畏寒,天通剑主爱子情切,于是便打上了垂秀峰的主意。

    慈恩剑一脉在垂秀峰传承数千年,梅今自然是没有肯想让的道理。

    于是那年冬天,峰上下了一场前所未见的大雪,这场雪来的突然,而且一夜过去,便埋了尺余深,冻死了梅今煞费苦心侍弄多年的一大片灵花灵草。

    云燃当时拜入梅今门下不到三年,虽然年少,却也心知肚明师尊这是受人欺负。

    那时的他不过七八岁的年纪,却已经对这些所谓的玄门大宗中的利益倾轧司空见惯,几l乎称得上漠然。

    长青谷如此,昆吾剑派也不例外。

    修界鼎鼎大名的“两姓三宗”,比起外面,从来不是世外桃源。

    梅今那时才结丹不久,慈恩剑一脉只得他一个传人,前代剑主修为仅至元婴,便即坐化,因此连愿意不承传承、拜入垂秀峰的寻常弟子都没有一个,只能叫梅今一个人孤零零顶立慈恩剑一脉门楣。

    雪一连下了一个月。

    梅今忍无可忍,终于去找了天通剑主理论,回来时却气得吐了血。

    云燃看在眼里,于是将收在单衣下冻得通红的手指缩了缩,什么也没说。

    其实也并非梅今的过错,那样的情况,一个独自修行了数百年的男子,又从不曾照顾过年幼的孩子,有所纰漏也是人之常情。

    也是从那时起,云燃若冷得实在睡不下去,便起身练剑暖体御寒。

    某日晨光初明的清晨,他负剑推门出去,阶前堆了厚雪,旁边立着个雪青色的背影。

    背影闻声转过身来,看见他,露出讶异的表情,片刻后,试探着道:“你……是阿燃吧?”

    云燃远远看着他,不曾答话。

    少年的沈忆寒眉目俊秀,成年男性的特征还未显出,面容轮廓比起后来柔和许多,却也并不显得女气,只是那张白皙的脸,拢在雪青色披风领口厚厚的绒毛上,玉质金姿,十足的像个贵气逼人的人间少年公子。

    没有得到回答,他好像还是很快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走上前两步,在云燃面前蹲下,看了看他,忽然来拉他衣袖下的手。

    才刚碰到,云燃便立刻将手缩了回去。

    沈忆寒道:“垂秀峰上下这样大的雪,你不冷么?”

    语罢解下领口前银边锦质的系带,修长的手指灵巧的穿梭其中,像是蝴蝶绕着花茎而飞。

    披风落到了云燃身上,还带着另一个人的体温——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相见。

    少年的沈忆寒也是如今这双瞳色极淡、形如柳叶似的眼睛,看人时,却能一眼望见他眼底全部的情绪,他像是一汪清澈的水,阳光照进去是什么颜色,他便是什么颜色。

    后来,这汪水越汇越多,越聚越深,成了湖泊,成了大海,再也无法一眼望见底了。

    雨声渐渐歇了,庭中灵泉池面上涟漪消去,又变得一片平静。

    沈忆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