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螳螂,黄雀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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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规矩的丫头,怎么会突然听话地来帮屠家做事?就算屠家会结些工钱,但她出现的时机太好了,刚好在燕商来到永济之后,而且连日来都要找燕商。

    要知道吕圆这人交朋友,不理县里大把与她同龄的小姑娘,偏偏喜欢和周棠屠秀混在一起。燕商,显然不属于这类人。

    至于吕守成,刘福是知道他的,几年前曾是永州知府,不久前突然被贬到了这小地方来做县令。

    虽说在永州任期间没做出什么成绩,但能官至知府,怎么可能是蠢货?有传言说他是为了妻女而来,确有几分可信,但他到底不是那个眼瞎心瞎的柳大人,没摸清底细前,远离才是正道。

    如此一关联,吕圆的诸多异常,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所以,她每日黏着小商,是有目的,不是吗,”刘福脸上老人家惯有的和蔼笑容消失了,露出他那双永远阴沉浑浊的眼睛,“我能想到让她如此做的,只有你。”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继续装作不知道呢?”继续装作不知道,维持微妙的平衡,毕竟,吕圆并没有很好地完成他的要求。他让女儿接近燕商去盯着福伯,可女儿却真和燕商交上了朋友,还想撺掇小姑娘一起离开永济。

    吕守成算是被女儿摆了一道,本想后面想个法子,刺探这老头,却没想到今日他会直接送上门来。福伯在屠家出现的时候,他看懂他眼里的意思。

    “因为燕商,让她去替代吴玉翠,有你的授意吧。”比吕守成多活了几十年,人老了,脑子跟不上,但经验和阅历摆在那里。刘福砸下茶杯,里面还滚烫的茶水溅至手背,衰微的皮肤上,闪过星点的红痕,他好似无所察觉,愠怒道,“净空是胆子大,但不至于大到这种地步,我不信他来找屠秀前没去找过你。”

    “她是个好心的姑娘,长辈与我算是旧识,看我孤家寡人来照顾我这老头子罢了,”刘福盯着吕守成的眼睛,在粗重的呼吸中竭声质问,“你把她扯进去想做什么,试探我的态度?还是,怀疑佛寺的诡事与我有关?”

    吕守成不退反进,问他:“难道不是吗?”

    半晌,刘福笑了,是那种真心实意的笑声,先是低低地,而后放声,似有无奈,夹杂悲愤。等笑声停下,他的眼里,依旧如死水一样。但吕守成终于看懂了,死水深处,藏着不可言说的恨。

    刘福放下了脊背,瘫在木椅上,不再继续去看吕守成。没了先前的气势,又像是个寻常的垂暮的老人。老人盯着自己干枯的双手,请求道:“吕大人,给我倒杯酒吧,人不清醒点,才能多说些话,活得更舒坦些。”

    一杯酒入喉,辛辣刺激浑身的骨骼。握着杯子的手断续颤抖,醉没醉不重要了,只要开了一个口子,后续也就不那么难了。

    “吕大人,让我这个骗人的老头子再和你说个骗人的故事吧。”

    刘福苦笑着扯开嘴角,闭上了有些湿意的眼睛:“从前萍江河畔,住着一位鳏夫,他带着十几岁的女儿靠打渔为生。有一天,渔夫和女儿在江上救起了一位落水的公子……”

    刘福粗哑的声音融进了夜色,屋内的人影在狭长的烛火下拉得老长,无人的衙门院子里,燕商轻巧地穿过,靠近书房时,防止被看见,她低着腰贴着墙面。

    等走出了衙门,燕商停了下来。

    月轮虽不如烈日明亮,但在黑夜中,在昏暗的天地里,依旧能昭示周遭的情况:危安抑或敌友。

    只需看拐角那细长的影子一眼,就知道了后面站着的是谁。燕商并不意外这人会来,也完全可以甩掉他,但她有更好的主意。

    老祖宗留下的话都是有道理的,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谁都想当黄雀,可总要有人去当蝉,越多越好,这样才能吸引最大的那只螳螂。

    于是,她踏着步子,一步一步,一声一声靠近:“净明师父打算躲多久?还是说,打算后面偷偷跟着我?”

    说完立即弯起眉眼,像是没看见净明凝重的神情,俏皮道:“不如,我们也聊聊吧。”

    当净明走到月色下,黑云却遮过了明月,星子黯淡,她没瞧见,天之下,地之上,这深夜的诡谲之地,远比她想象得要热闹。

    她也忘了,一事未了前,蝉一定是蝉,螳螂一定是螳螂,黄雀一定是黄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