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霄是在分外激烈的争吵声中离开那栋别墅的。难以相信，他印象里一向温和的那个女人一一 一他的母亲，方才正如同疯子-般歇斯底里地摔碎了大厅里的花瓶，原本高高挽起的柔顺长发披散在面前，索命女鬼似的恶狠狠瞪着那些身穿白大褂进门的人。

    仿若他们不是来为她治疗的，而是来对她用刑的。1292615

    舅舅一向是一个不怒自威的人，即便在严霄看来他足够虚伪。

    不过在他凌厉的眼神暗示之下，严霄还是转身离开了那个仿佛永远不得安宁地方。

    临走前，他站在一楼大厅的楼梯旁，眼睁睁看见衣着凌乱的女人一边破口大骂-边被的地下室，擦肩而过的时候，严霄清楚地感觉到女人浑浊猩红的眼睛在他的身上停顿了一秒，用颤抖的气音向他发出求救: “严霄......霄霄，儿子......."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终于想起严霄是她的儿子。

    在先前严霄回来的整整一周里，她都只把他当成一个透明人。

    严霄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他很想上前扫着，但他知道那只是无济于事。

    舅舅不会允许，更何况他的母亲需要治疗......不然她迟早会变成一 一个真正的疯子。

    他的脚步跟灌了铅似的，一步一步往iT ]口挪去，背后是女人绝望的尖叫声、鞋子在地板上拖拽的刺耳“刺啦”声、以及舅舅冷酷的发号施令。

    “小霄啊，以后就改成两个月来看一次好了......"

    很奇怪，严霄好像已经感觉不到难过了。

    毕竟距离他三岁的时候已经过去了整整十年了，他现在已经十三岁了，勉强算得上个半大孩子，可以习惯-一个人很好的生活。

    门外的司机在等，毕恭毕敬地为他拉开后车门，说到底，他的出生再怎么见不得世面，也是布雷家族实打实的小少爷。车窗外的景色慢慢倒退，严霄再次模模糊糊地想起记忆中为数不多的那个男人来，身形单薄，性格懦弱，一看就不是一块做好父亲的料子。

    于是他心中的恨意便又莫名其妙地加深了一些。

    女人嘶哑的尖叫声和最后一眼求救的眼神-直在他的脑海中回想，严霄狠狠地闭了闭眼，感觉有些烦躁，他叫停了司机，让他在路边停车。他们现在所处之地是一片老街区， 像是那种即将被划入整改区域范围的拆迁房， 一眼望过去，密密麻麻全都是卖东西的店，底层.的五金店猪肉铺百货店堆成一堆，再往上，就是年代古老墙体泛黄脱落的居民楼。就没有任何的安全措施可言。

    街上的吆喝声闹嗡嗡吵得人耳朵疼，前排的司机有些为难地转过头看了他一眼，严霄抿了抿唇，垂着头，声音没什么温度道: "就放我在这里下吧。”

    “可是....."司机还想说什么，严霄却抬起了头， 在后视镜里和他对上了眼神。

    ”没有可是。”严霄冷冷地开口。

    那时候他的眼神就已经极具侵略性了，像是只张着利牙跃跃欲试的小狼崽。

    “如果你敢告诉舅舅......”严霄冷笑了一声， 从车后座的缝隙里抽出一条-看就属于女人的廉价丝巾，“那我就会告诉他你用他的公车和女人乱搞的事情。”

    司机哆嗦了一下青紫的嘴唇，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这哪里像是一个只有十三岁的孩子?

    他最终还是开了车锁让严霄下去了。

    就算给他一百个胆儿他也不敢向上司告状。

    严霄一脚踏出车门，看着一溜烟儿消失不见的车影，有些讽刺地扯了扯嘴角。

    这时候已经是十一月，入冬之后，到

    这里是个十字路口，东南西北都被-一些又破又小的店堆满了，看上去拥挤有肮脏。

    他有些嫌弃地撇了撇嘴，忽略掉周围人朝他投来的惊异目光，转身走近了那条贴满了各种各样广告的老胡同里。

    他漫无目的地走着，只是不想回那个地方。

    那里空荡荡的，没有一丁点人的气息，总让他有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老胡同很长，有一股潮湿的味道，阴冷的风从脚踝边刮过，在密闭狭窄的空间里更显刺骨。

    渐渐地，他听见了熟悉的叫骂声，尖锐而激烈的女生从居民楼里传出来，在空荡荡的巷子里回响。

    “沈期，你到底能不能有点出息!我这辈子就没见过你这么窝囊的男人，我当初怎么就瞎了眼嫁给你?!"

    屋子里传来瓶瓶罐罐落地的清脆声响，而数落声还远远没有结束。

    “你真以为自己是个老师就很傲气吗， 每个月就拿个三四千块钱的工资，自己家里的孩子都还顾不上呢还去接济别人家的孩子.

    “这破地方我是一天也呆不下去了!你要今年还不能让我娘俩换个地儿住咱就离婚吧，我跟你讲，没得商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