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立冠似碑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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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子依然在慢悠悠地翻书,好像丝毫未被影响,只道:“起身罢。”

    楼约伏地未起。

    “朕让你起身。”天子说。

    楼约反而贴地一叩,发出“嘭”的一声响。他的声音也几乎贴着地面:“臣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天子终于第一次停下看书,移过目光,看向楼约:“抬起头来。”

    楼约就这样伏在地上,仰头看天子。

    玄鹿殿里的景国皇帝,身上未着冕服,只是常衣,头上未戴平天之冠,只是一束玉环。失去旒珠的遮掩,视线少了几分莫测,却骤增几分赤裸的威严!

    景天子注视着他:“你说什么?”

    楼约伏地仰面,呈现出待宰的姿态:“臣深知自己有负皇恩,纵然粉身碎骨,也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那卷《秦略》,就这样嵌进楼约的脑门里。

    听不进去,砸进去。

    淳于归几乎惊得当场跳出殿外!强行镇着蕴神殿,才压住惊悸的心神。

    那厚厚的一卷书,竖插在楼约的脑门,如同带血的冠。

    “你不需要给朕一个交代,因为朕对你有十足的信任。”景天子的声音,颇有些恨铁不成钢的怒:“但你需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因为你要坐上那样的位置!”

    楼约伏地如尸,立冠似碑,一任鲜血立即淌了满面,恳声道:“当年我与七恨同游,起先我不知他身份,与之倾心相交。后来我猜到他的身份,恨其所图,想要将计就计,诱杀魔君。可是从头到尾,我知他不知他,都在他的控制下。我的心思,如他掌中之纹。我的意志,是他靴下之草。在这场我和他之间的交锋里,我输得一败涂地,输掉了所有,险些堕沦魔界——”

    “今日之悲,皆肇始于我的无能。”

    “今日之恨,皆以楼约为其名。”

    “楼江月为元屠住命,非她所想,非她所愿,非她所因。她什么也没有做,只因为是楼约的女儿,就招致这样的命运——”

    “陛下,我杀掉她,就抹掉了我的错误吗?”

    楼约叩头在地上:“还是永远地……钉死了我的罪孽!”

    淳于归是第一次见得这样的楼约。

    这位中域第一的太元真人,参透《混洞太无元玉清章》的盖世人物,从来都是掌握宇宙,高岸威严。

    可以说,仅凭楼约曾与七恨魔君相交一事,杀他便有其因。天子还能容他,还能予他如此的信任,实在是莫大的胸怀。

    凭公心而言,在当今局势里,楼约亲手杀掉楼江月,是最好的选择。

    如天子所言——给天下人一个交代。

    楼约只有亲手杀掉楼江月,才能真正“斩旧孽”,完成从楼枢使到楼道君的彻底转变。他只有大义灭亲之后,才能走上那洁白无瑕的玉京山,高高在上地执掌道脉一教。

    只要楼江月还活着,这就是一个楼约永远不能回避、也永远无法遮挡的伤口。

    任何人都可以以此攻讦楼约,而楼约百口莫辩。

    事实上楼江月能够活到今日,都是很难想象的事情。

    能够在错综复杂的中央大景,一路走到如此高位,楼约这样的人物,竟然会留下自己致命的弱点。

    谁又能想到呢?

    坐在那里的天子没有说话。

    伏在地上的楼约,悲声如泣:“臣亦知只消一刀,从此天高海阔,道脉登顶,进能不负陛下厚爱,退能全我一生所求。但这一刀,当年没能斩在襁褓,随着时间的推移,也越来越难斩落——”

    “臣去缉刑司刑狱里,见了江月一面。”

    “她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

    “她说了所有的理由,说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只有一点没有说——”

    “她只有犯下这样的罪行,我才救不了她,不必受良心的谴责。”

    楼约趴在地上,爬了两步,扬起血色模糊的脸:“她是爱我的。”

    一时分不清脸上的血或泪:“爱我这个不能保护他的父亲。爱我这个面目可憎、连累她有今日的血脉至亲!”

    淳于归耸然动容。

    世上所有的痛楚,抵不上为人父母的伤心。

    他感受到了楼约这些年的挣扎。

    也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位楼枢使。

    “下去吧。”皇帝坐在那里,面上没有什么情绪。

    “陛下!”楼约又一头磕在地上,顿见血印。

    “楼江月可以不死,但也不能放。”景天子挥了挥手,声音里终于见了几分疲意:“就这样吧。”

    “臣,叩谢天子!”楼约再次叩首,而后倒退着,一步步离殿。

    从楼约进门,到他走出玄鹿殿,整个过程里,淳于归都缄如石塑,大气不出。

    能够与闻机密,自是得了天子信重。

    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