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档案室里还留有一层薄光，下面这一层却是黑得什么也看不见，只有那磨人的声音震慑着人的耳膜。

    江加耳本能地感受到了不适，提前从玛丽那里拿出了一把□□。

    就在手上的灯亮起来的那一霎，江加耳感觉到有什么爬行动物贴着墙壁飞快地蹿到了自己面前，那东西长着利爪，差点刮伤他的脸。

    但那东西好像没有眼睛，它贴着江加耳飞过去后，又开始毫无逻辑和规律地四处爬走，江加耳很难捕捉到它的去向，便干脆让玛丽作为自主光源发起光来。

    黑暗像浪潮一样散去，如深夜里汽车前灯般刺眼的光线将袭击他们的东西照得清清楚楚。

    那东西竟然是个人。

    但是这样说也不准确，因为那并不是完整的人，它只有人体的一部分，一双手臂和半截身子像身段灵活的爬虫一样在四处爬行，躲避着令它受惊的光线。

    令江加耳惊讶的是，它虽然只有两个部分，却完美地用一套独特的肌肉组织和骨骼连接在一起，这感觉就像是，它并不是从什么人的身体上被硬拆下来的，而是它天生就长得如此畸形。

    随着光线的侵入，越来越多隐藏在黑暗中的畸形人开始出现，它们每一个都长得不一样，千奇百怪，状态也各有不同，有的能飞快地攀岩走壁，有的却只能在地上悲怆地蠕动着。

    江加耳抬手一枪毙命了那只攻击他的畸形，继续朝着内里走去。

    空气中弥漫着的血腥味已经将他敏感的嗅觉彻底侵染，他本来是循着这些味道才到这里来的，但眼前的尸山血海实在是太过于壮烈，导致这股味道在这儿竟像是成了最寻常不过的装饰物。

    然而这些都还不算什么。

    在大片干涸的血迹深处，江加耳看到了一张几乎是被血凝固在地上的床，上面躺了一个模样奇怪的女人。

    说是女人，是因为她还保留着女人的体态，且留有一头长长的黑发，但她身上的所有部位都发生了不同程度的变形，她的双手双腿被牢牢在钉在铁床的四角，短小地就像是孩子的手脚，但她的肚子又偏偏大得出奇，形成了一个用肚皮撑起来的茧房。

    她的肚皮一层一层地裂开，像是皲裂的黄土地一样，又像是一朵还没来得及开放就被人从外面全部撕开的巨大花朵，透过花瓣似乎还能看到破碎的内壁和分不清是什么组织液的粘稠液体，这种液体比一般的血更暗，又混着黄色。

    江加耳看了有一会儿，才隐约地辨识出这朵巨大花朵形成的的原因。

    这是因为女人的子宫和产道被无限地撑大了，大到了一种以人类的体能绝对不能承受的程度，这种极度的夸张，使女人彻底变成了生产的工具。

    江加耳猛然意识到，这里的这么多畸形，都是女人生出来的。

    在他意识到这一点后，他忽然感觉自己深处一片迷雾之中，之前玛丽带来的光线虽然刺眼不稳定，但却是符合光学规律的，而现在他的眼前却只有光影闪烁，一时是强光，一时是弱光，而在这光影迷离之下，他似乎看到女人复活了。

    她突然把脖子歪了过来，从喉咙里挤出了一声怪笑。

    她的眼眶里一片漆黑，眼珠子早就已经滚落到不知哪儿去了，但不知为何，江加耳总觉得她能一直看到人的心底。

    接着是更加不可思议的场景。

    光影变幻得更加莫测，江加耳时常觉得自己像是被滚烫的视线切割烧灼，以至于面前的空气都变得有些扭曲起来。

    与此同时，周围的一切都在发生迅猛的变化，那些畸形逐一消失在气浪里，全都爬回了妈妈的肚子里，变成了最初的胚胎状态。

    女人开始生产。

    无数畸形从妈妈的肚子里破土而出，它们沾满羊水，挂着脐带，拼了命地要挤在自己的兄弟姐妹们之前出去，跟它们争、抢、撕扯、它们气势汹汹却一个比一个丑陋。

    这样残忍的过程持续了数小时，在无数见不得光亮的丑陋畸形中，却出现了一个完整的婴儿身影。

    然而这个婴儿却比他那些兄弟姐妹们更加令人恶寒，一切可以用来形容婴儿的美好词汇在他身上都不适用，别的新生婴儿即使毛发稀疏，皮肤皱皱巴巴，也会让亲生父母充满怜爱，而他让人看到了只有恶念，在心里质问这样的怪物怎么还不赶紧去死。

    婴儿就像一块正烧着火的焦炭，在出来之前就已经杀死了一堆兄弟姐妹，啃食了它们的骨血，又躺在它们的尸体上缓缓上升，像是被无数血手供奉着走到人间的恶魔。

    女人几乎已经气绝，只存留了微弱的意识，她用这仅剩的一丝神志挣脱了束缚。

    即使看不到，她似乎也察觉出了自己所生的是个可怕的怪物，于是她拼了命地伸出手去，想要掐死这可憎的东西。

    但等到婴儿脆弱的喉咙被她握在手心，脉搏波动的触感真实地传到了她的手上，她就像是被什么烫到了一般缩回了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