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三十三 第(2/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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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正慈爱地叮嘱江遇:“记住老婆子的话,啊。你也不小了,该好好寻思寻思这事儿了。”

    江遇还是先前那个奶声奶气的样子,他乖巧地一边点头一边笑,对着邓婆婆反过来一顿叮嘱:“好,我记住了。婆婆你也要记住我的话,切莫饿肚子,切莫贪凉,切莫深夜外出。”

    越知初百感交集地看着此情此景,心里第一次对江遇生出了不同以往的情绪。

    初遇时,她几乎算得上一时兴起,就把江遇从甘县江边带回了沧州。

    只是他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起先还能暂住在信德庵的柴房,帮着干点烧火挑水的粗活儿。

    可随着年岁渐长,男子在庵里住着,总是不太方便。

    越知初便带着他,去了沧州郊外的一处宅子。

    那时,江遇还不知她的身份来历,只当她是信德庵的小尼姑,心善才救下他。

    可越知初知道——她远远没有那么“善良”。

    活得足够久,见过的人和事就足够多,越知初对这个人世间,对活着这件事,从一开始的兴致盎然,到后来几乎成了麻木。

    甚至,还有点厌倦。

    比如每次都要顶着婴儿的身体转生,明明脑子里什么都清楚,还要被迫一次次从牙牙学语开始,到后来即使会说话了,也还得藏着掖着,装一装那个年纪该有的性格。

    她救下江遇——

    或者说,带走他,最开始……只是想给自己解解闷。

    多无聊啊,这反复从头开始的人生。

    多漫长啊,她那不知何时能真正“死掉”的生命。

    所以从她创立了“虫”开始,每一世无论带领大家做些什么,不变的是,她总会收一些新人,培养个别亲信。

    一是为了行事方便,毕竟每次她重生之后,原来跟着她的老人,要不就是真的已经离世,要不就也已到了耄耋之年。

    二是,若非认识几个新的人,她会真的没有“活着”的实感。毕竟她什么都不缺,也什么都不想要了。而那些人的仇怨、痛苦、心愿,有时候也会转而成为越知初自己的追求。

    江遇,就是这辈子她第一个选择的目标。

    可她已经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见过江遇像今天、像此时此刻一样,一身稚气的样子了。

    印象里……

    江遇从来都是怯生生的。

    小时候他不苟言笑、小心翼翼,干活却非常卖力。每当越知初问起,他都只说,因为他“本该是个死人了”。

    他长大一                                                些后,情况有过改变,约莫是到了男孩子十岁出头的年纪,江遇也会有一些调皮的时候。

    刚救下池家兄弟那两年,越知初的感受是最明显的。江遇很喜欢和池家兄弟一起读书练武,偶尔也会捉弄他们,或者拉下脸故作老成地“训斥”他们。

    可这样的情况也就持续了不到两年。在得知“虫”的存在、越知初的真实来历,和“虫”延续了几百年的理由之后……

    江遇,很快就变成了一位可靠的“大长老”。

    用时冬夏的话评价:“死气沉沉”,“像个小老头”。

    原本,江遇身上这些转变,也是让越知初感到可惜的,可她也从未像今日——如此惋惜过。

    倘若没有看过他简单而满足的样子,越知初几乎忘记了,他也是会撒娇、会装傻、会渴望亲情的。

    毕竟,他也才十七岁。

    哦,也可能是十八。

    第一次在江边遇到,越知初就问过他的年纪,得到的回答是:“不知道。”

    甘县贫苦,江遇年幼便父母双亡,和几个孤儿一起,靠着给老乡们帮农,讨口饭吃。

    而越知初碰上的那场洪水,把他唯一赖以生存的破庙,也冲垮了。

    他不记得父母的样貌和自己的姓名,不记得自己具体几岁,也没有人帮他记得。

    于是,他只能靠着八岁的越知初作为参考,觉得自己大概也是七八岁的年纪。

    但那时的越知初玩心大起,虽然算起真正的年纪,她能当江遇的祖宗的祖宗了,但既然双方当时都是孩童,她坚持“你比我小,我八岁,你便七岁吧。”

    江遇也不反驳。

    她给他起了名字,又给他定了年纪。

    从那以后,她就喜欢叫他“小遇”。

    一转眼,十年了。

    越知初默默地上前,坐回到圆桌前的凳子上,对邓婆婆抱歉地说:“婆婆,舍弟……和我,很小便没有了亲人,今日舍弟与您一见如故,我也很高兴。下次,我带着他去看您,再给您带羊汤。”

    邓婆婆也转过苍老的脸,看着这位一身墨绿衣衫的姑娘。

    忽然,一只干枯的手,拉上了越知初的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