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1.夏夜蝉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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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雪》 

    春草再次绿了的时候,踏羽又长大了一点。谭妙真每日带它去溪边吃最嫩最新的芦芽,它很快出落得如刹羽一般漂亮又威风,甚至比刹羽多一点俊美。

    踏羽多了一个“四小姐”的诨名,因它似乎生来就有惹人喜爱的天赋。而众人之内,除了谭妙真,最爱踏羽的便是谭衔霜。

    “它同刹羽太像了,”谭妙真问她时,她只这样说。

    谭妙真如今十四岁了,却仍然如小时候一般讨厌男孩子。爹爹开始有意无意地带她出入一些多有青年才俊的场所,可她不是嫌人家下巴长、便是嫌人家眼睛大。

    最离谱的一回,她嫌那人养的猫儿没有鼻梁、如同被人迎面打了一拳一样。

    谭衔霜用手中的《孟子》轻敲她的脑袋:“怎么回事?人家的猫儿长得丑些,你也不喜欢?”

    “那人自己长的倒不似上月那个欧阳一般面目可憎……唉,只是那猫!那猫实在是没有鼻梁。”

    “你自己不也长个歪鼻梁吗?怎么反倒嫌弃起人家猫儿的鼻梁了?”

    谭妙真不由得又推推自己的鼻梁,不满道:“我长大些,鼻梁已经正了不少了——你瞧。”

    谭衔霜打量她的脸:“哟,还真是……你这鼻子还真让你推回来了。”

    谭妙真得意地笑起来。

    “二姐姐,你说……你有那个心上人的时候就十四岁,我如今也十四岁——怎么我就对此一窍不通呢?”

    谭衔霜已许久不提那个心上人,此时忽然听见,不由怔了一下,转过话头道:

    “唉,你从小长牙比旁人晚、说话比旁人晚、走路也比旁人晚……甚至娘亲生你的时候都晚了几天。像这情情爱爱之事,想必你也定然比旁人晚几年开窍——不稀奇的。”

    话毕,她低下头,莫名其妙地念了一句“贤者以其昭昭,使人昭昭;今以其昏昏,使人昭昭”,假装自己一直都只埋头读书。

    谭妙真看得分明,心里想笑,便非要讨人嫌地问她:

    “二姐姐,你同我讲讲吧!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感觉?”

    谭衔霜已翻来覆去地“昭昭”了好几遍,如今再也装不下去,只能将《孟子》合上。

    她沉吟半晌,轻叹一声,道:“是一种爱屋及乌的感觉吧?”

    “爱屋及乌?”

    “因为喜欢他,所以也喜欢他喜欢的东西……”二姐姐在她脑门上弹个核桃,“如果你喜欢今天那个公子,你就会喜欢他从小养到大的那只没鼻梁的猫了!”

    “啊!那可太可怕了!”谭妙真叫道,“若是因为喜欢某人而连自己本身的喜好都改变了……我宁可一辈子不喜欢任何人。”

    谭衔霜但笑不语。

    *

    当年的小纪大人如今已经成了小纪将军,出征北境已有两年。谭韫良再没见过他,只守着一道婚约,如今已满二十岁。

    时过境迁,整个谭家已经成了庆州的笑话——大女儿定了亲四年都还未出嫁、生生熬成老姑娘;二女儿是个书呆子,孤僻冷淡,不知什么时候要去考秀才;三女儿斗草、蹴鞠、赛马样样精通,自己活得像个纨绔公子,却偏生日日把讨厌男人挂在嘴上。

    谭大人苦众人之调侃久矣。

    衔霜与阿妙倒对此颇不在意,二十岁了的谭衔霜却深受其害。

    “庆州谭,非水潭;谭家三个丑姑娘。三娘莽、二娘狂;大娘守着有情郎,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孩子天真的恶意总是格外刺人,庆州的小孩就这般在相山街蹴鞠斗草。谭府大门一开便正对相山街,高耸的围墙挡不住孩子的欢笑之声。韫良已很少出门了。

    谭韫良正与衔霜一同在屋里弹琴。她近来总是弹琴,唯有将屋子弄得噪杂一片,才能稍稍掩盖相山街上那些孩子的嬉笑怒骂。

    而此时,屋门大开。

    “大小姐,”秦嬷嬷欢喜地从外走来,手里紧紧攥着一物,“您看看,谁给您写信来了?”

    谭韫良放下月琴,乐声立止。她接过信纸,其上几字浓黑刺目。

    那信封上写:

    “阿韫亲启——淮。”

    窗外的孩子恰好唱到:

    “大娘守着有情郎,嫁不出去的老姑娘!”

    她丢下信。

    “衔霜,我们刚才弹到哪儿了?”

    “高山流水。”谭衔霜轻声道。

    *

    谭妙真总觉得,大姐姐与小纪将军恐怕是很难成亲了。

    他出征已有一年,起初他每月都给大姐姐修书一封,可大姐姐一封也没回过。后来……后来他便再也不寄信过来了。

    谭妙真有些惋惜。

    谭衔霜嫌她妨碍自己读书,将她撵去同谭妙真学女红。

    于是,她哭丧着脸在烛光底下绣一朵如同刺猬一样的红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