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饮醴宫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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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宫之后、被捉去清风观之前,我在街头流浪的时候,应是偷过。”
“在火余宫的时候呢?”
“在火余宫的时候?”辛晚楼心里奇怪,但双目一直紧盯他脚下,又扶着他的手肘,“我没偷过,但安长思替我偷过。”
“偷什么?”
“银子,”说到此处,辛晚楼赧然一笑,“我小时候总同他要些小玩意儿。”
沈羡亭点点头,二人走过了那一段卵石地面,便不需再一直盯着脚下。
“我也偷过,经常偷……”
“吃的、衣裳、药……没有一样是不需我去偷来的。”
他停下脚步,似要在干燥的冷风中寻找自己的回忆。
“我若不去偷,只靠皇帝派人送来的那点儿东西……我与阿娘便都要饿死。”
辛晚楼侧头望着他,忽然发觉他入宫装病这几日,居然真的又瘦弱不少。尚衣局新裁的冬衣,只穿了几日而已便又宽大了,他一张青白的脸尽数埋在那一领白狐毛里。
沈羡亭显得很落寞,华丽的衣袍里像是装了一架孤零零的骨头。
“有一年……我错穿了太子的衣裳,被一个内监毒打一顿,足有一个月下不来床。 我没法出去偷东西……和阿娘,险些一起饿死在那个冬天。”
“起初吃的是掺着砂砾的米粮;后来我病太重、喉咙生疼,咽不下那些东西,我阿娘就用雨水蘸着那些干硬的馒头喂给我……可又过一阵子,饮醴宫里就连这些东西都没有了。”
两人此时恰走至荷花池边,水面或许不久便会上冻,其下红色鱼影隐隐约约,散漫而迟缓。沈羡亭在池畔站了许久,哑声失笑:
“你猜我们最后吃了什么?”
“什么?”辛晚楼问道。
薄冰下红影一闪。
“金鱼,”沈羡亭轻声说道,“闻淙送给我的那条金鱼。”
上个除夕前夜的记忆涌入辛晚楼的脑海,她忽然想到,当时那碗鱼汤,他一口都咽不下去。
他的那条金鱼是有名字的。
辛晚楼忽然想起来。
“那般境地,也是无法。”她叹息道。
沈羡亭勾唇冷笑,荷花池未上冻,他的眼睛倒是已积满寒冰了。
“我阿娘的父亲是先帝亲点的探花郎出身,作过国子监祭酒,先帝在时将她赐婚给皇帝作了太子妃。她容貌出众、家世清白,又是个喜爱文墨的温和性子。皇帝起初欢喜,两个人你侬我侬了不少时日……可时间久了,皇帝又嫌弃她木讷、古板,实在不是个有趣的女人,便渐渐厌弃了她。”
“可她的木讷谨慎也让她作了个挑不出错的皇后,我外祖的仕途也一板一眼、平稳无错。如此这般,她唯一的错处便只有多年无子这一处……皇帝本想借此废了她,立当时得宠的吕淑妃为后。可恰在那时……我阿娘突然怀上了我。”
话及此处,他苦笑说道:
“他厌弃我,或许也与此事有关——毕竟我险些坏了他废后的大事。
他话说得随意,仿若自嘲:
“不过这后来倒也没能改变什么,”沈羡亭的语气忽而放得很轻,辛晚楼凑近不少,“那位吕淑妃,为了她的后位……竟亲自给她唯一的亲子下了毒,栽赃嫁祸给我阿娘……”
此话一出,辛晚楼顿时觉得自己的身体从头顶凉到脚心。她想到沈夫人是被人陷害,可却没想到竟然会是这种戏码。
皇宫不愧是吃人的地方,辛晚楼顿时觉得满心冰寒,心生几分隐忧,便不由压低声量,悄声道:
“可这——虎毒还不食子呢……”
沈羡亭微微偏头,淡淡地一勾嘴角:
“皇宫里哪有人情啊——别说人情……连人样都没有。”
“亲子又如何?后位只有一个,孩子可以再有。”
辛晚楼紧咬下唇,没再说此事,而又问道:“那她的孩子……就……就那么死了?”
“没有。不仅没死,还帮她赌赢了——大赢特赢,”沈羡亭一哂,“那个被下了毒的孩子最终捡回了一条命……后来,就成了太子。”
辛晚楼微微一怔,有些吃惊地看向他。他感慨一笑,在廊桥处倚栏而立,低下头,望着满池枯荷正在风中微微摇曳,正推起满池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