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日傀》 

    黎蔓最近很没精神，几乎吃什么吐什么，本来人就很瘦，站在风里摇摇欲坠的，似乎马上就要变成纸片被吹走了。

    父母不在身边。唯一关照她的老刘忙得焦头烂额，无暇探望。没人发现她在角落中悄无声息地死亡。先是心灵再是身体。

    她神经质地想着各种东西。父母朋友同学家庭学业，最后再是失明的眼睛。

    手指掐在粗糙不平的木桌上，一根尖锐的木刺深深地扎进了指腹。像是要记住这股疼痛，她将它按了进去。

    什么都是假的。

    谁都在说谎。

    她已经不想再被欺骗了。

    窗户被敲了敲。

    “姐姐，可以给我一束花吗？”

    黎蔓从恍惚中清醒，下意识露出了温柔的笑容：“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可以帮我选选吗？”

    “好的。”黎蔓抽出了几支花。

    客人似乎年纪不大，说出的每个字都活蹦乱跳，刚做出的决定马上被推翻：“姐姐姐姐，可以给我白色的花吗？蓝色的也要，粉色的也行！”害怕被误解为想要白嫖，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豪气数了数，“三十块，我买得起！”

    黎蔓笑了笑，“嗯，我都给你包。”

    但是她好心提醒：“但是这么多种包在一起，可能不会很好看哦。”

    颜色过于杂乱，花朵的大小也不一样，黎蔓在脑海中构想出的画面就已经足够吵闹。

    “没关系，”客人说，“我喜欢就好。”

    但是当黎蔓将花递到她手里时，她又突然改变了主意。

    “果然不太好看呢……”她失望地说，手捏住花苞下面的枝条，往外拽了拽。干瘦的满天星放了太多，黎蔓特意扎得紧了一点，防止它们散掉。客人用力过猛，差点把旁边的花也拽了出来。

    眼见使用蛮力行不通，客人瞄准了放在柜台上的剪刀，“这个借我用一下！”

    “咔嚓！”

    硕大的花盘落在了桌面上。

    黎蔓的手指触碰到了花瓣的边缘。细长锥形的花瓣，是向日葵。她已经忘了是什么时候将它放进去的了，也许是客人碎碎念的时候，她分神了一会儿，误将向日葵放进了花束。

    客人飞快地逃走了，像是着急去见什么人，步子轻快喜悦，紧紧地抱着怀里的花，像是拥住了了不得的珍宝。

    黎蔓的小指抽了一下，木刺在皮下酸胀得发疼。

    她捏起了向日葵的花盘，一遍遍忍不住地抚摸。他的脸，她已经快要记不起来了。

    爱抚中夹杂着浓稠的恨，她用力撕碎了它，扔进了垃圾桶。

    心口痛得快要麻木了。已经分不清到底是难过还是愤怒，辛辣的一锅在肚子里咕噜噜冒着泡，扎得她胃部隐隐作痛。中午和晚上依旧没吃什么，狼狈抱着垃圾桶干呕的时候，只吐出了一点清水。

    他很同情地递过来一块手帕，伸到黎蔓面前却被狠狠打开。

    “滚。”

    他不以为然，干脆蹲在了她的身边。

    【很难受吗】

    黎蔓沉默。

    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没办法理所应当地接受“向熠就是怪物”，也没有办法去责怪他轻而易举地打碎了自己所有的妄想。

    他不是故意死掉的，也不是故意变成怪物的。如果可以，他也想好好整理自己精心准备的西装，眼神明亮地站在她面前打招呼。

    也许他们只是差了点运气。

    【说话】

    他拉着她站起来。

    【我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让你好受一点】

    【还去吃冰淇淋吗】

    黎蔓灰败的脸色透着死意，干裂的唇角被咬得起皮，她甩开他的钳制。

    “我不想去。”

    【你又在发脾气吗】

    他问道。

    【对我】

    【还是对他】

    “……”黎蔓的呼吸声陡然急促，狼狈地尖叫：“你闭嘴！”

    【^^】

    【戳到你的痛脚了】

    黎蔓气得发抖。

    她最羞以启齿的是委身于怪物身下，她的道德感和尊严都似乎被他按在脚下踩。在他眼中，她可能是赤裸的，没有一丝尊严就软骨头投降的便宜货。而在怪物和向熠挂上等号时，她几乎要裂成两半，痛苦得想要当成死掉。

    才不会有失而复得的喜悦感。

    对于黎蔓而言，一切都在那个蝉鸣凄切的夏天结束了。

    她被强制按在了他的怀里，四肢拼命挥动着想要逃走，他轻轻松松夹住她。

    【不要闹】

    反抗也是没有任何用的。

    怪物没有记忆和过去，他的开始诞生于灿烂的向日葵花丛。向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