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玉络子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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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登龙台》 

    六月,江秋去替朱将军扫墓。

    江秋去时,朱老将军墓前的杂草枯叶已经有人扫过,供桌上摆着各色瓜果,香炉里堆着细细的香灰,仔细闻还能闻见树林环绕间还能闻到细微的香火味。

    转眼都一年了。

    江秋提着酒壶上来,瓷杯在石碑上一碰,脆生生的响。

    石碑上刻了字,从朱老将军将居庸关做小兵时讲起,讲到昭文十五年的北境之战,老将军以身殉国。

    御笔亲批的“鞠躬尽瘁”被引下来,刻写在最后。

    江秋把酒干了,现在没人管他喝酒了。他在碑前蹲下,尝试着伸手抚摩着粗糙的石碑和被凿刻下陷的文字。

    从前他一直以为,容周行对朱老将军的感情,归根结底来自他当年初到灞州府,在军方和政方都受到排斥时,朱老将军第一个伸出援手,选择将天问交到了他手里。他以为那是感念恩情。

    不过这一年过去,如今他有了一点新的想法。

    老将军死于山河,一品元帅,死后封无可封,御笔亲赐一句“鞠躬尽瘁”。

    容周行少年成名,背负着自己孤独的理想北上,背弃亲人、背弃家族、背弃花团锦簇的金陵……那他求的是什么呢?

    江秋的指尖在“鞠躬尽瘁”那四个字上划过,目光沉寂如凝滞的静水。

    他读懂了容周行在手记里留给他的批注,走出容周行的羽翼面对真实的人间。容周行身上错位的偏激、杂糅的天真和世俗,他逐渐能读懂更多。

    譬如容周行对朱老将军不只是感激,他见朱老将军的死,如见自己夙愿达成。

    那是怎样的悲愤与决绝呢。

    江秋想穿越回奔走的岁月,重新在容周行伤心的夜晚握住他的手,而来岁月不会停步,现在已是容周行离开之后的半年。

    江秋从城外回来,不知不觉绕到了祝家老宅门口的那条街。

    祝家老宅已经被重新转手出售。门前的积灰被清扫一空,两只原本缺头缺尾的石狮子也被替换一新,大概有新的人家要搬进来了。

    人世的悲欢流通不绝,而悲恨相续,生活永远在继续。

    江秋很熟悉这座宅子,他拨开杂草,露出夹在院墙和竹林间久失修缮的小道。他矮身钻进去,小路上的石阶已经爬满青苔,风吹林响,原本是静谧的好时光。

    檐上脚步声响。

    小圆飞快地借力向前跃起,挡在江秋身前,江秋却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把他向后一跩,轻声说:“没事,是自己人。”

    竹林被人从中分开,比人先到的是铺面而来的血腥气,楼间月走出来,他半身都是血,带着从右肩到左下腹贯穿的刀伤,下手砍出这伤的人功力不菲,像是北边的功法。

    江秋不动声色地一挑眉,往后退了半步:“怎么弄成这幅样子?”

    楼间月是直接把纸条放在他书桌上,约他出来一见的。他知道出了事,不然楼间月不会不声不响回国,也不会动天问的消息渠道。

    他没想到楼间月自己会伤成这样。

    毕竟他们上一次见时,还是楼间月运筹帷幄把他看了个底儿掉。

    楼间月在院墙上靠住,胸口起伏:“咳……一别小一年,真是抱歉再见面的时候我这么狼狈。”

    江秋扶了他一把,被蹭了一手血,他把沾了血的手背到身后:“夜行人在追杀你?你都暴露到这个份上了,为什么回了灞州府还不直接回天问,试问还有哪里比得上天问能保护你的安全?”

    楼间月气还没喘匀:“……我回天问干什么,等着被以前的同僚们抓起来去蹲大牢吗?”

    他笑起来,清风朗月一般。

    “江大人啊,像我们这样的暗探,从在燕国挂上职位的那一刻开始,就没有回故国的归路了。”

    他把额前垂下的发丝抓上去,他那头发不知道被血浸透几次又干了几次,黏糊糊地糊在脸颊边。

    “不说这些,我们先说正事。我这次玩脱是因为截下来一个特别重要的消息……贺云霏想往往北境调兵。”

    江秋的目光在他身上打了个转:“你能保证这不是长公主刻意泄漏给你的假消息吗?”

    楼间月目光不明地笑了:“我猜贺云霏也想让我这么怀疑。但我看她一向比她看我来得准,我更偏向于认为消息是真的,她借消息试探我也是真的。”

    江秋:“所以说长公主未必有十分要出兵的决心。”

    楼间月:“聪明。所以问题不出在长公主身上,是有人希望借她的手往北境增兵,江大人不妨猜一猜会是谁?”

    还会是谁?

    这个消息传到他手里,每一步都是楼间月和贺云霏的博弈。楼间月断定自己胜了贺云霏,江秋信楼见月。

    所以问题关键在于,为什么贺云霏明明对楼间月没有十足的信任,却让他去接触重要军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