榻上那狐狸转而变成了一个平卧着酣眠的美人，两颊上因着殿内的温热和焚起来的熏香而泛起淡淡的红晕，几缕青丝贴在额上略有凌乱，却更显她的娇艳可爱。m.ruxueshu.cc

    玄冥将手伸出，在空中停滞片刻后将指尖轻抚到她的额上，将那几丝不甚听话的额发拨开，露出白净胜雪的额头。

    她睡得如此沉，丝毫未发觉身边多了一个人，不知坠入了什么梦境之中而将眉头轻轻蹙起，弯出一个小小的弧度。他垂下眸，乌黑的眸里盛满她的倒影，自己的眉亦因她的眉蹙起而微微蹙起，但他并未察觉。

    抿了抿唇，他的指尖又向下移去，移到那蹙着的秀眉上，好似想要抚平她心中不知为何而生的情绪。他的目光落在她的眉上、长睫、鼻尖，然后是如点朱红的唇。

    那日她在流华宫被妆点了一番，穿着与她平时大相径庭的衣裳，又薄薄的施了一层粉黛。不知为何那夜里她在坐在矮榻的沿上在月光下微笑着的模样，每每在他出神之时总会浮现于心头，令他自己都十分愕然。

    后来他想通了，因为她是最特别的那一个。

    三十万年来他在六界之中见过的美人无数，唯独她这朵彼岸花是他一手养大的。那日里她穿着雪青色的衣裙，的确很漂亮，她区区两万多岁便已经如此漂亮，日后会更漂亮。

    他记住了那日的惊鸿一面，但如今却更珍惜眼下的光景，她便这样穿着素日里爱穿的红衣，不抹任何脂粉，这样便很好。

    珍惜，是应该珍惜。

    自他离了天冥宫，她入了妖界，他已经算不清有多少日子没有见到她了。

    在孤月潭洞穴之中枯燥重复的日日夜夜里，起先他满腔里都是怒火，但日子久了，明明知道她在狐岐神宫之中过得不会差，却仍在心中隐隐担心着许多事情，譬如说她会不会日夜忧思伤着自己的身体，会不会在外界待久了把性子给待野了。

    好在，如今她又平安无事地回到玄阴宫了。但他又想到日后的光景，从前他和孟元期许五万年后解开两生道，但如今看来她颇为聪慧，修炼得也快，或许只要两三万年的时间，便可将两生道解开。

    这意味着，她剩下在玄阴宫的日子不会太久。

    从前他不喜欢麻烦，习惯了一人居于玄阴宫这千万年如一日的过着。为了解两生道方才出于无奈将她召上来，她并不似旁人一般地将他的所言所行通盘当做圣旨，甚至是并不怎么爱听他说的话，有时候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有时候甚至于还要和他斗气。

    身为北阴大帝，这般的人方才从前便是被他一个眼神之后就扔进了地狱，更不会有开口说话的机会。但对于她，他好似总是狠不下心。在知晓她是花神转世之前如此，知晓之后便是更甚。

    他不知等到几万年后待解开两生道之时，她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是会离开玄阴宫，还是会完成她期待已久的周游天下的愿望？

    若是按他从前发过的誓愿，她想要什么，他便给她什么。但如今，他心里好似不想让她选择后者。这件事玄冥想不通，但他并无意于在当下就想通，毕竟日子还很长。

    或许，她就和那只狐狸一样，让他觉得新鲜、有趣。

    他正欲将指尖收回时，她似感应到了一般的，蹙了许久的眉终于渐渐舒展开来。他落在她面容上的目光不知在何时起变得如此柔和，同那铜镜中温馨摇曳的烛火一般泛起一层不可察觉的涟漪。

    他将手抚上她的脸颊，犹如摩挲一块成色上佳的美玉一般轻抚了一抚，便听她忽然嘟哝道：“......玄冥。”他的手一僵，一时间不知是收回还是不收回。

    又瞧了她一会儿，丝毫未有清醒的迹象，他愣了一愣。这是在做梦？还梦见了他？

    她原是平卧着的，忽然面朝着他侧过身来，他没反应过来，一只手便被压在她柔软的脸颊之下。她的一双手也乘势攀上了他的小臂，好似找到了什么支柱一般地，满意地哼了两声，复又继续香甜地睡着。

    手上传来一阵肌体独有的温热，他一怔，片刻后却又感知到了旁的什么东西，蓦然将目光移到了因着她的动作而从袖中落出来的一个物件上。

    这枚匕首缩小成银针大小，若非上面携带着的魔界气息，他定不会在此种境况下发现它。玄冥并未顾及被孟元压着的左手，用另一只手将匕首轻轻捏起，幻化成正常大小。他凝视着这把匕首良久，眉头渐渐蹙起。

    此中气息所属魔界，但有一丝气息格外不同，他曾遇见过。但是，是在三十万年前。他垂首沉思了片刻，眸光闪动之中并未理清什么思绪。一刻后匕首消失于他的掌中，被他收好。

    他又将视线移回孟元身上，不同的是多了一丝疑惑和探究。她明明身居狐岐神宫，为何身上会多出魔界之物？而这把匕首之中的气息，又是属于谁的？有关气息之事，须等他回九华殿仔细探查一番。

    外殿的烛火仍然摇曳着，玄冥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复又温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