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叔》 

    “陛下，公主她……不愿回来。”

    负责复命的宫人小心翼翼地回禀道，想到公主那张面无表情的死人脸，和淡漠到极致的口吻，他更是冷汗直冒。

    那些话，他可不敢直愣愣地脱口给陛下听。

    他换了种更为婉转的说法：“公主的意思是，她与驸马伉俪情深，如今骤然痛失所爱，她心中悲痛万分，想为驸马终生守陵，以解阴阳两隔之苦。”

    元灏清听了冷笑，一个字也不信。

    “备马，我亲自去请。”他丢下这么句话，匆匆甩袖而去。

    宫人阻拦不急，呆呆地咂嘴：“陛下对公主也太上心了。”

    元蔓青从未料到元灏清会为她再跑一趟漠北。在伊稚岐的陵前见到他时，她甚至以为自己眼花了。

    “你怎么会来？”她防备地后退，怒视他，“你不能来这里!这是他的地方。”

    “公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漠北，也是我大魏的疆土。”元灏清身旁的随侍适时提醒道。

    元灏清走向她：“他已经死了。蔓蔓，听话，跟我回去。”

    “我不!”元蔓青道，带了哭腔，“我要留在这里，我要陪着他，谁也休想把我带走！”

    “蔓蔓！”元灏清不悦，“别任性，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你是大魏的公主，单于的阏氏，留在这儿守陵，成何体统。你想让我、让漠北，都遭天下人的耻笑么？”

    深吸口气，他继续说道：“你不肯跟我回宫，难道是想继续留在漠北做伊扶罗的姬妾？!我告诉你，伊扶罗他不会要你，他巴不得早点把你送走。知道我来的路上是谁陪同的么？就是他。他不会护着你。”

    元蔓青哭着摇头，躲避着他的靠近。

    元灏清心痛地看着她抗拒自己的模样，道：“我以为，见到我你多少会有点高兴的，看来是我想错了。蔓蔓，你就这么讨厌我么，连靠近我一点都不肯？为什么呢？”

    “我看到那本画册了，宫相拿给我看的。”元蔓青旧事重提，泪湿眼眶，“我知道你的心思，我害怕，皇叔。你就让我留在这里给他赎罪吧，是我害死了他，是我对不住他，我知道的……”

    元灏清想不到她会提起这个，脸上一阵火烧的羞愧，但很快稳住了自己，道：“对不起蔓蔓，以前，是我不好，以后，再不会了，我发誓。”

    他趁元蔓青晃神的空当，上前一步强硬地将她抱进怀中，这才发觉她浑身冰凉。原来，她竟只穿了一身白布孝衣！在数九寒冬的冰雪天里，在他的陵前跪了一夜又一夜。

    “你傻么!”元灏清气道，“你就这么在乎他？为他作践自己!”

    他脱下大氅，想围在她的身上，却                                                被元蔓青挣扎着躲开，倔强地盯着他。

    “蔓蔓，别逼我。”元灏清眸光沉了下来。他最恨她这般为别的男人忤逆他的模样，眼中第一次直白地冲她露出冰冷：“我再问你一次，走，还是不走？”

    元蔓青浑身发抖，道：“皇叔，不，元七，我害怕，我害怕……”

    她哽咽着，不断重复着这句话，眼泪都在颤抖。

    元灏清听到她念出这个称呼，顿时心头一软，涌起无限酸涩。他闭了闭眼，压下泪意，再次伸手将她揽在怀里，轻声道：“别怕，我在。以后我都陪着蔓蔓，蔓蔓乖，跟我回去吧，好不好？”

    “我想回咸福宫。”元蔓青声音飘渺，“我想回到我们以前的地方。元七，外面的世界一点也不好，我不要再出去了。”

    “好，就回咸福宫。”元灏清答应道，轻轻为她拂去泪水，“蔓蔓别怕，我一定礼重你，绝不伤害你，我发誓。如果我食言，就让我不得好死。”

    元蔓青被他裹上氅衣抱进了御驾，一路上，他都紧紧搂着她，絮絮地诉说着爱意。元蔓青呆呆地听着，直到车驾停住，她再一次回到这座熟悉的宫城。

    她推开车门，自城楼下向上望去——看到了钉在城墙上的一排整整齐齐风干的人头。

    眼前一阵刺目的黑，她一口气不来，直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