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聿道：“该说的，该做的，你都一应告知她了。”

    “她若依旧无动于衷，沉浸现状，从而也表明了她是个懦弱的，以后你也无需多跟她来往了。”

    逢潭沉吟道：“我这么做，单纯是不忍见她一直自我厌弃。”

    常聿随意一掷，将书扔到桌面：“像她这样的出身，能走到这个位置，已经足够了。”

    逢潭义正词严道：“....人本无高低之分，命途如何，也不是全由身份贵贱评断的。”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不过都是世态常情。她持有一颗向上的心，不满当下，也不全然是错。”

    常聿目光深邃地看向她：“你这么觉得？”

    逢潭道：“先天给予的，从出生起就摆在那里，改变不了也没必要因此自我怀疑，自我轻贱。”

    “光是活着原就已经够累了，太过在意别人眼光，这一生会很难过的。”

    “想不到你处事不多，心境倒是豁达。”常聿黑眸深注地紧凝着她：“倘若有些人能如你这般所想....或许可以活得轻松些。”

    逢潭敛下眼。

    哪有什么豁然通透的心境。

    不过是自己也曾切身的经历过罢了。

    “马上就要端午了，”常聿话锋一转：“到时陛下会携众妃到宫外的静安寺祈福祭拜。”

    逢潭略带探量地品了一番他话中的意味。

    静默一会儿，道：“这次我恐怕帮不了大人了。”

    常聿挑眉：“怎么？”

    逢潭道：“这种场合哪是我这种末流之辈能去的？”

    常聿提醒道：“毓昭仪莫不是忘了？”                                                逢潭：“……”

    哦...

    最近事情固然多，她都已然将陛下晋她位分的事情抛之脑后了。

    “旁的也就罢了，”常聿言为心声，从很久前就对逢潭对人待事的态度感有疑惑：“这种事都不足你上心？”

    逢潭不慎在意道：“又不是晋我做皇后，总归不过一句称呼罢了。”

    常聿愕然，随即一笑：“你还真是……”

    “这话要是传到皇后的耳朵里，她非得治你个大逆不道，越俎代庖的罪名不可。”

    逢潭对他言下的恐吓，丝毫不见慌乱道：“我只在你面前说。”

    “哦？”常聿垂目看她：“贵人，就不怕我出了门，转头说出去？

    逢潭眼梢一弯，秋波细闪，朝他笑道：“你不会的。”

    常聿沉声：“这么相信我？”

    “当然。”逢潭由心道：“除了你，我还能相信谁？”

    “你可是我唯一的依靠呀。”

    “所以....看在我是个小可怜的份上，常大人对我好一点吧。”

    常聿闻言脸色微变，触目皆是她灼人赤裸的明眸，心中抓挠异样，生出几分痒感。

    两人对视良久，只觉呼吸都变得愈加绵长。

    常聿目色渐深，喉咙滚动，常年惯持的冷静自若在此刻竟也涌觉涩然。

    他抵不住眼前之景，局促地别过头的瞬间，眼底是自己都无从察觉地柔光笑意。

    *

    静安寺建在山顶，马车只能停驶在山脚下，就连帝王也只得步行上去。

    湘妃翘瞩一眼不见尽头的石阶，又恰逢潭从她身边经过，眼珠一转，借此言道：“毓昭仪向来娇弱，待会可能撑得住？”

    逢潭止住脚步，满面愁容道：“这可如何是好？”

    湘妃轻哼一笑：“依本宫看，你和李婕妤还是老老实实呆在山下等着吧。”

    “省得回头还没到山顶，福安没祈到，人就先倒下了，平白沾了旁人晦气。”

    “湘妃娘娘说的真是。”颖昭仪注意到这边的喧杂，也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了过来。

    “这毓昭仪也就罢了，现下陛下也离不得她，”她轻蔑地上下扫了眼一侧的李婕妤，嗤然笑道：“李婕妤才出月子，怎的就这般匆匆跟着出来了？”

    湘妃自是了然颖昭仪之意，也站在旁边执帕掩笑。

    李婕妤袖下指节泛白：“……”

    逢潭悄然从身后安抚的拍了拍她臂膊，无声示意这两人摆明了就是故意来寻人不痛快的。

    何况现今帝后皆在，更是不能轻易起了龃龉。

    她拉着李婕妤绕开眼前的两人，走远了些。

    接下来的一路上，任凭她们再如何讥言嘲语，两人终是保持着淡然怡笑，不再理会。

    登顶的最后几步，常聿伸出胳膊垫扶了逢潭一把。

    继而在她耳边夷色轻语：“娇气。”

    “……”逢潭笑吟吟看他，手下就着腕间掐他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