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玉兰—祥瑞贵人身陨寒牢 第(2/2)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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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世烦扰,不止一次向跪在佛堂的女童发问——
“天降横祸乃意外之灾,小施主何必长跪不起?”
靖阳挺直脊背,跪的虔诚:“我要听话。要听话。”
靖阳与秦岁华的初遇,在靖阳从古寺回宫的那天。
那是靖阳第一次遇到,比自己还要听话的人。宫中人,包括靖阳,只听闻秦府有位大小姐,琴艺无双,惊才绝艳,却未曾听过秦府二小姐的事迹。
大家都说那不肯露面的二小姐是个薄命鬼,秦家二老失望透了,自然不愿为活不久的病秧子请师傅。久而久之,就成了位不学无术的将死之人。
那是二人初次相见,凛冽秋风无情的冲撞秦岁华瘦弱的身躯。她穿的单薄,像个纸片,虽打扮精贵,但双目无神,只是低着头站在湖边,被一群少爷小姐们围着。
他们大声的嘲笑秦岁华是秦府的耻辱,是个可有可无的短命鬼。他们又大声的叫骂秦岁华连扶鸢姐姐的一根发丝都比不上,永远只配做个影子。
哦不,不配当影子,只是个残次品,随时可以被替代、被抛弃的残次品。
好懦弱的世家小姐!!靖阳皱眉吼散人群,将秦岁华牵走。
“你为什么不反抗他们?”
“爹娘说了,我要听话。要听话。”
就这样,两位从小要听话的“听话小姐”成为朋友。靖阳很喜欢秦岁华,无论什么活动都要叫上这个病态又胆小的少女。因为靖阳只有在秦岁华身边时,才能感受到自己胸腔内隐约燃烧的勇敢。
要听话,要听话。
听话的靖阳长公主十六岁了,貌若出水芙蓉,清雅娇嫩。祥瑞之女这次要为国付出的,则是她的一生。
锣鼓喧天,彩带临城,却万民同悲。不过大家并不是为她的姻缘悲伤,而是为自己悲伤。祥瑞离开,国运该怎么办呢?谁能来庇护我们呢?!
娇贵的公主穿上了金丝喜服,戴满了黄金翠饰,被彻底关进望不到出口的车轿,远离景和,故人长辞。
热闹的城邦中、拥挤的人群里,察觉不到悲伤的,只有秦岁华,和那位温柔的少年。
挚友相别,与君长绝。
秦岁华还是和以前一样,脸上一片惨白,没有血色,也没有表情。靖阳走了,没有任何一个人,会愿意接纳一个残次品了。
浩浩汤汤的和亲队伍,远征长庚。喜庆的鲜红弥漫荒原,摇摇洒洒,轿内的新人初带红妆,凄凄惨惨。
黄沙无涯,漫漫弥天。被风卷起的沙砾纷纷扬扬,落在喜轿顶,落在新妇肩,落在,忘川底。
要听话,听话。
十六岁的靖阳,初到长庚境。举止端庄,性情温和,深受长庚国君喜爱,幸得封号“端”。自小被呵护的靖阳不懂宫内争风吃醋的秉性,更不明白人性中的嫉妒,可以轻易摧毁生而为人的底线。
于是,十六岁的靖阳,在当了四个月母亲后,失去了第一个未出世的孩儿。
懵懂的靖阳第一次感受生命的流逝,她躺在长庚的皇宫,彻夜难眠,泪湿枕被。
十七岁的靖阳如愿成为了一名母亲。在异国他乡,在人心险恶之地,这个小小的孩子成为她唯一的温暖和希望。
十八岁的靖阳因为景和与长庚开战,被关入地牢。稚子年幼,免去此劫。十六岁的靖阳初到时,因为身带祥瑞被尊为贵人,十八岁的靖阳在两国开战后,便成了战祸之因,敌国之咒。
寒冬腊月,厚雪覆壁。身为祥瑞的靖阳最最怕冷了,哪里禁得住刺骨喇手的稻草和阴湿寒冷的地牢。于是,祥瑞的血液逐渐变凉,又慢慢凝固。
十八年前,一个寒冬,景和国降生了一位贵不可言的祥瑞。十八年后,也是一个寒冬,长庚国死去了一位身藏诅咒的祸因。
金枝玉叶的靖阳长公主,郑元夕,生命的明星陨落在第十八个年头的冬月,断续的喘息停滞在阴暗肮脏的地牢。
唯一的慰藉,大概是在闭眼之前,见到了自己唯一的孩子。
靖阳不敢用沾满泥灰的脏手触碰幼子细嫩的脸庞,只是隔着空气,隔着阴阳,慢慢描摹孩子的轮廓,幻想孩童牙牙学语,喊出“娘亲”的那天。想象孩子被先生训斥后,埋入母亲怀抱撒娇的哭脸,想象,想象……
弥留之际,靖阳猛然想起母后多年来的嘱咐。于是拼命抬起右手,冲懵懂无知的孩子呢喃——
要听话。要,听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