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 灵前数落 3 第(1/3)分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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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风问:“大奶奶原来很可恶吗?”俏月说:“她多小气不。从娘家带来一兜地瓜,一点不给别人。上顿吃了下顿吃,今天吃了明天吃,长毛了。她用油煎煎吃,最后倒粪坑里了。”银汉说:“小气不是错,她从小家底太薄。她不偷,这一点比悌大娘家强。”俏月说:“那时候妗子给了两坨年糕,你奶奶特意给她说:你也吃不了,给你兄弟一坨,他俩孩子呢。她说:放心吧娘,不用安排我也给他。没那事了。你奶奶问我:给你们了吗?我说给了。你奶奶后来又问一遍:她给你们了吗?”银汉笑道:“不说也明白。”
俏月说:“那时候你爸上班,我一个人在家,你大爷说:你来吃饭吧,一个人不值当的做饭。下饺子,你大娘和她娘在厨房,做好了一碗一碗往这边端。悌嫂子也凑过来一起吃。你大娘就少端一碗不给我吃。后来咱搬走以后,我该报复她了。有一回上她家,走的时候你大爷说咱简单吃点算了。我给你爸说:咱走吧,别做好饭盛上,有人家的没咱的。你爸说:我们回家吃去吧。”银汉说:“一还一报,亲人为难。”俏月说:“你得病得的什么都忘了,秀菊年轻的时候多差劲不。”银汉说:“我好像有点印象,还跟我爸说过一句话:她将来要是跪在你面前求你原谅,你原谅她不?我爸说:她不会跪到我面前。”碧喜说:“还真是的,我记得这句话。怎么不会跪在面前?咱爸出殡那天,大娘真的跪在灵前架不起来,哭得比孝子都恸。那时候我没家、你病危,顾不上照顾她,她完全落入小青手里。那几年咱家灾多,大爷去世、奶奶去世,没人护她。”晓风说:“预言实现了。”俏月说:“都说有准。银广曾经给悌哥说:等你六十岁的时候,给你买个小毛驴接着拉。悌哥说:嘿嘿,到六十岁我就不干了。可巧到六十岁不干了。”晓风说:“该享福了。”俏月说:“他六十岁那年得了脑血栓,病了三年死了。”
俏月说:“我给你大娘说:你好命,我哥老实,你说天黑了他就闭上眼;你说天亮了他就睁开。你大娘说:诶!你没见他厉害的时候,吵得我眼黑。”碧喜说:“大爷看不上她是真的。”俏月说:“一起上街,你大爷不让她跟得太近。你姑也看不上她,平时不说。过年的时候,你姑对我说:你听秀菊说的啥,她说谁爱给钱谁给钱,她没钱,花的还是人家的。不给就不给呗,还说那话。咱刚从岭东回来,你十岁。你大娘说:我得给俩孩子买件衣服,结果光说不办。过年,你大爷给你和你姐一人两块钱,你大娘气病了起不来床。你妗子给你和你姐一人一块布,我当时故意把两块布洗了晾在绳上,气气她。你大娘日子过得不错,年年过节都给自己做一身新衣服,咱谁都没这样过。你奶奶病那时候,夜里我值上半夜,她值下半夜。你姑和你大娘都能往床上一倒就睡着,我在人家家睡不着。一会问你奶奶吃冰糖不,一会问喝水不。第二天你奶奶说:俏月对我多好,在床前站一夜。你大娘可生气了。她不用嫉妒我,要是夸她我不生气。你大娘来事就干烧,上省城切除了器官。一结婚就看病,你奶奶恨死了。你大娘在家伺候她多,就把火都发我身上。有一回我说咱娘怎么吃这么少,秀菊气呼呼说:吃完了还能吃多少!你大爷好好地给说话,说:我给她下了一碗面条吃了,不饿。我莫名其妙吃了一肚子麦糠,秀菊小嘴多利索,就跟小燕子一样。”大家都笑了。
俏月又说:“秀菊是沾来的,你大爷让人家拉着去相亲,一见面秀菊就跟着来家住了,你大爷说:家里有个瞎娘能行不?秀菊说:谁家没老的。你奶奶看不见,问你姑,你姑说:大兄弟相中就行。你大娘恼恨你爸,嫌他跟你大爷说:哥,你怎么娶个这人?”银汉笑道:“已经结婚了,小叔子不能再说。”彩娟愤恨说:“不能说这话!已经成一家人家了,谁好谁孬都一样。”晓风说:“大奶奶做家务也是工作嘛。”银汉说:“那时候物质极大的匮乏,僧多粥少劳力贱。整个国家都穷,清朝末期大量财富外流造成的,共产党接管的是个满目疮痍的烂摊子。接管之前,国民党军队还搜刮了财产跑台湾去。”碧喜说:“共产党白手起家。”银汉说:“咱爸更是这样。不光白手起家,还照顾弱者。”彩娟说单位有事先走了。
俏月说:“你大爷过继银广都是秀菊的事,她怎么那么糊涂?”银汉说:“她觉得这个家不愿意承认她,而悌大娘一家又特会哄人。后来小青进门,拼命巴结,她就被好话俘虏了。”俏月说:“你大娘后来明白了,也晚了。你奶奶死了以后,都捎来锞子,她就拿来那么一小捧。当时秀菊说:娘你省着点花,给我留点。”银汉吃一惊。俏月说:“你奶奶过了三年她也死了。怪可怜的,那时候她想让彩娟在绣品家谱上绣上她老两口的名,彩娟就是不肯。”
碧喜笑着说:“小青想进医务室,给领导送礼没办成,想让我教给她两手绝招,看糊弄过去了不。我跟她说:医学我不懂,弟弟是专家,你问他。小青一声都没吭,怕跟着你学挨吵。”银汉笑了:“医学来不得半点马虎,而小青的特点恰恰是弄虚作假。我犯病犯得威名出去了,大姨也害怕我数落她,我怎么会数落她去。”俏月忙说:“你大姨怕你犯病。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