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然桑三人离开武安王府后经历怎样的沟通争论叶繁不得而知，更加不会知晓作为部落王女的乌然桑从京城寄出去的信件在她身为部落首领，王廷重臣的父亲‘乌塔克’心中掀起怎样的滔天巨浪。

    这一次的王廷确实很有诚意，他们不远万里，从高丽人那边打听到了高丽与靖朝合资商行之间的种种条件，虽然知道是饮鸩止渴，但迫于现实，他们甚至愿意加重几分毒素，妥协得更加彻底。

    只是没想到靖朝那边连听都没听，就先丢出了一道惊雷出来。

    部落脱离王廷，纳入靖朝，真真是釜底抽薪啊！若是如此，王廷解不解散，还有什么区别？

    乌塔克深夜无眠，辗转反侧，精神斗争了数日之后，烧起篝火，请来了两位肝胆相照的兄弟，大快朵颐的做派下，神色却有些哀伤。

    “今年的冬天还是冷，北河那边冻死了不少人啊。”乌吉摇头轻叹。

    蒙力闻言长叹，接话道：“听说有人挖掘了逃往伊克城的新路线，绕开了边境，边上那几个村庄一夜之间少了一千多号人，汗王震怒，这边军又有得忙活了。”

    “呵，真是，什么时候，离开草原都成了逃亡了。”乌塔克苦笑出声。

    “那能怎样，百姓逃城的问题越来越严重，甚至已经不止边境，草原各地都有人试图前往边境，北逃伊克城。”蒙力说着叹息摇头：“希望这次跟靖朝的商谈能够顺利吧，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风云飘摇的现状让乌塔克的心顿时沉了下去，幽幽苦笑两声：“怕是，难有什么好消息啊。”

    两位好友神色一肃，不约而同看了过来。

    “可是乌然桑给你来了什么消息？”

    乌塔克脸色沉重地点了点头。

    ……

    ……

    草原之上，一石激起千层浪，乌然桑的一封信让乌塔克明白了大靖吞并草原的决心，已和利益毫无关系，这是和草原部落当初互相吞并一样的道理，猛虎雄狮不会和兔子松鼠达成合作，只是将他们一口吞咽入腹。

    和兔子松鼠不一样的是，他们甚至还迫不及待地想被吞咽下去，那意味着粮食，温暖，甚至是文化，看看伊克城就知道了，野蛮的陌褐人已经穿起儒服仕衫，读起见鬼的四书五经了。

    再如何讽刺陌褐人失去了马背上睥睨天下的雄心，然而事实却是，在大靖司农官的帮助下，他们的土地上种出了丰收的粮食，破败的民居换成了坚实的筒子楼，寒冷的冬季里，草原如往常总有难耐严寒的百姓死去，而北新州的陌褐人在严寒冬日待在暖气环绕的温暖房子里，喝着暖身的白酒，吃着自家肥美牛羊做成的美味锅子。

    严峻的现实让草原王廷内部终于出现了不可调和的矛盾，在乌塔克的游说之下，势力最强的七大部落之中，乌云部，阔云台部，格尔霍部先后宣布脱离王廷独立。

    ……

    ……

    盛京城。

    春闱结束翌日，经武安王府的牵线搭桥，得以面圣的乌然桑怀着沉重又兴奋的矛盾心情，出现在了朝会之上，代三大部落首领献上国书，声明草原三部愿意并入靖朝，成为大靖版图上的一部分。

    乌塔克在下定决心的第一时间就传信给了盛京城的女儿，是以乌然桑在朝会上说起此事时，靖朝文武甚至还不知道此刻的草原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也因此，面对如此石破天惊的消息，自是朝野震惊，虽然当年还是礼部代尚书的叶繁就说过，陌褐答应并入靖朝，草原王廷迟早会崩，然而这一幕真正实现的时候，还是无比让人惊心动魄。

    这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啊！兵不血刃开疆扩土！

    杨忆倒是很稳得住，看过乌然桑递交的部落归顺文书，很淡定地让六部官员同草原使臣商谈后续相关合作事宜，同时传旨北新州守军，一旦草原汗王发兵三大部落，立刻以守卫靖朝领土的理由跨过边境，截击草原军队。

    是夜，杨忆作为东道主，在宫中设宴，款待草原使臣。

    乌然桑自然还记得这位她第一次出使时还只是太子的杨忆，笑谈中回忆了下当年蹩脚的一出美人计：“事后想想，陛下那会怕不是有意替外臣开脱，所有的一切，怕是早就写好的话本吧。”

    杨忆笑而不语，给了个自行体会的眼神。

    乌然桑也不多问，只是疑惑：“外臣听闻，叶驸马因为幼弟罪行，自请革职了？”

    杨忆淡笑道：“乌使臣对我朝驸马倒是颇为关心啊。”

    “陛下多心了，外臣并不是那个意思。”乌然桑言语间兀自不敢相信：“大靖律法，还真是法度森严啊。”

    杨忆嗤笑一声，轻摇酒杯，笑得别有深意：“与其说大靖法度森严，不如说那家伙本来就想找机会撂挑子不干。”

    乌然桑怔住，一时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听懂皇帝话中的意思，她无法想象，一人之下的首辅大人心中最大的愿想居然是辞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