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逸漆黑的双眸湿漉漉的，就像蒙了层水雾一般，倒映着夜灯下厉远之挺拔的身影。

    他因为发烧而干燥起皮的嘴唇轻轻翕动，在说着什么，但声音实在太小了，根本听不清，感觉更像只奶猫在哼哼。

    不过从他蹭来蹭去的动作判断，他说的大概是“难受”。

    “醒了就想吃药，一会体温降下去就好了。”厉远之本身不想再与封逸这么亲近，但也没有其他更方便照顾这家伙的人。他伸手把人从床上捞起来，抓过旁边的枕头飞快塞到封逸背后作为支撑。

    “靠好。”

    也不知把厉远之这话理解成了什么意思，封逸没有后仰去靠枕头，反而安安稳稳靠在了他怀里。

    厉远之：“……”

    封逸喘着气，烧得灼热的呼吸全喷在他耳畔颈间，就好像有把火一路烧到了他心里。感受着怀中人那真实的重量和温度，厉远之沉默片刻后，抿紧嘴唇，狠心地把对方撕开，让他好好靠到枕头上。

    终于腾出手来，厉远之拿过之前放下的药，对封逸说：“张嘴。”

    封逸费劲地眨着眼睛，也不知道听清楚没有，反正在药喂到嘴边时，他采取的是撇开头的拒绝态度。

    “不是说难受吗？”无奈之下，厉远之只得放缓了语气。想起这人最怕的事之一，他凑到他耳边轻声说：“不吃药就只能去医院了。”

    医院！

    即便是病中，捕捉到这个关键词的封逸仍是有了反应。他不情愿地转过头来，张开嘴，让厉远之能顺利把药喂进去。

    “……苦。”小声呢喃着，封逸的眉毛拧得死紧。

    “多喝点水，把味道压下去。”房间里有甜味饮品，但谁敢给病人喝饮料？厉远之哄着他喝下大半杯水，又飞快按住他想踢被子的腿。

    封逸倒也不跟他硬碰硬，腿不能动，就把两只胳膊都伸出被子。睡衣被他这一通折腾，衣袖都快滑到肩窝了。

    无奈之下，厉远之给他把手臂也塞回被窝里，自己坐住被角，展臂按在封逸枕边，限制住他乱翻身的动作。

    似乎被这番限制惹恼了，封逸不耐烦地睁开眼。

    两人此时距离近到几乎脸贴脸的程度。

    迷惑地盯了男人俊朗的脸好一会儿，封逸才轻问了一句：“厉远之？”

    “嗯。”

    “……怎么是你，你怎么会在这儿？”

    合着刚才互动了那么久，这人根本没认出自己是谁吗？

    意识到这点，厉远之原本紊乱的心绪重新沉寂下来。他正准备说自己只是出于道义，过来看看情况，封逸却已经换了个话题。

    “农训那次你也是这么照顾我的……”

    转开视线，厉远之冷淡道：“我忘了。”

    这次两人都沉默下来，封逸也不再闹腾。到了后半夜，确认他的体温已经差不多恢复正常，人也睡得很安稳，厉远之才回自己的房间。

    沉睡中的封逸梦到了农训那年的事。

    难得脱离熟悉的学校环境，到了满是自然气息的乡间，而且还是集体活动，大伙都是情绪高涨。有几个调皮的学生也不知道从哪弄到几瓶酒，一路带到乡下。等到夜里带队老师们休息了，才叫上同学们打着电筒跑到野地里。

    说是要感受一下古人对月饮酒豪情放歌的意境。

    封逸和厉远之也在其中。

    结果嘛，天涯浪客的已经没感受到，这群细皮嫩肉的学生倒是充分造福了乡下那些饿了许久的毒蚊子。小小的“酒宴”还没进展到高潮部分，参加的人就被叮得一身包，哪哪都痒痒。

    而且因为闹出的动静太大惹得村子里的狗叫成一片，没多久就被带队老师人赃并获拎回去再教育了。

    那时候的封逸还不知道自己会酒精过敏，以为当天最倒霉的无非是得写检讨。

    等到半夜的时候过敏症状忽然就发作了。若非同屋的厉远之注意到他的异常，第一时间把他被去村里的卫生所，也许意气风发的封少就这么交代在乡下了。

    那晚后来还下了大雨，路上又湿又滑。

    封逸在医院输完液醒来才看到厉远之手掌和膝盖都摔破了，干涸的血迹混着泥沙，他都没空处理，只守在病床旁关心封逸的状况。

    看着两人交握的手，封逸认真地想，要是能这么跟这人过一辈子就好了。

    梦里的滂沱大雨似乎一夜下进了现实。

    封逸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才发现原来雨声不是自己的幻觉，酒店这边是真的落雨了。握住起身时从额头上掉下来的冰袋，翻遍记忆也不记得自己有买过这样的东西。再看到床头柜上放着的已开封的药盒，他一双灵动的眼睛越瞪越大。

    “他昨晚真来过……”药是农训过敏那次医生开的同种，律所这些人当中会买这种药的，除了厉远之不做他想。

    但他人呢，是回房补眠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