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饮子了，您先睡吧。”曹二娘端来热水，强行拽过娘亲的手按进去，一双粗砺干燥的手对比着曹二娘柔嫩细腻的手，令她不禁酸了鼻子。

    曹二娘帮娘亲按摩完手掌，又拿来帕子帮娘亲洗脸擦手，倒了水回来，娘亲已张开双手等着，她蹲下身，把娘亲背到背上，慢慢挪到爹娘睡觉的东屋。

    背上的人裙底空荡荡的，只有两条大腿，膝盖以下都没了踪影。

    曹二娘把娘亲放到床上准备离开，她娘亲看了看厨房灯火，对女儿道：“你爹爹大哥吃酒，想来今日睡得迟，你陪我躺一会儿吧。”

    “嗯。”曹二娘扶着娘亲躺下，贴着母亲亲昵了会儿，默不作声。

    “铺子不开也无事，”她抚了抚女儿的头发，“你爹爹有一把力气，你大哥识得几个字，都能找到活计，逃荒到玉京二十年，从前日子再难，也都过下来了，还养活了你。你生在玉京，也算半个玉京小娘子了，可惜不能叫你衣食无忧，还要操心家事……”

    曹二娘喃喃道：“咱们要在玉京扎下根来，这辈子都不离开，死也死在这儿。”

    曹二娘母亲以为女儿被官差衙役吓傻了，心疼地抱紧了女儿，泪水划入霜白的鬓发，她这双腿拖累了全家，如果自己能出门做活，绝不会让女儿抛头露面地卖香饮子，女儿正是议亲的年纪，人家听说饮子铺生意好，都来打探女儿的婚事，知道铺子是女儿亲自经营，又都打了退堂鼓。

    “咱们回老家吧，你喜欢做饮子，回了老家照样能做，名声不好嫁不出去也不要紧，你还有一个表兄在老家——”

    “阿娘，我不回去，我也不嫁人！”曹二娘突然挣扎着起来，语气极坚决。

    ……

    宋玉熙又在日落时分回到松枝院，一进门就看见苏云清坐在廊下看书，青绿松枝纹色书皮，看起来有些眼熟。

    “阿姐，你怎么来了？”宋玉熙                                                摸了摸鼻子，有些心虚。

    苏云清见她大包小包拎着东西，发髻凌乱，裙角也脏得很，冷哼一声，道：“院里缺些什么，告诉窦妈妈去采买就是，何须你亲自去买，弄得脏兮兮的？”

    恐怕是为了出门与秦绿桑接头。

    宋玉熙把东西交给薜荔，随口回答：“购物不在于买了什么，在于花钱的过程。”

    苏云清觉得宋玉熙今日有些不同，至于哪里不同，却说不出来。

    她已经查到，秦绿桑给了宋玉熙一支金钗，宋玉熙转手就卖了，所得银钱几日内就花光了，今日跟着宋玉熙的人回报说：“宋娘子一早出门，先到市集逛了几个食铺，买了吃食到陆太丞家看病，一直待到了午后，又到寺后街陈氏米铺买红豆，碰上程家闹出骚乱不敢出门，直至申末才回到府中。”

    宋玉熙想见秦绿桑有不少机会，就算送信苏云清也拦不住，苏云清只是想多了解宋玉熙一点。

    程家花神宴后，苏云清才意识到自己并不了解宋玉熙，对她的关心其实泛泛，不知怎的，虽然宋玉熙与秦绿桑结盟，自己却不怎么气恼，至少没有刚重生的时候那么生气。

    想到这里，苏云清打量着手里的书，书页毛边很多，显然主人反复看过，爱不释手，宋玉熙学字、学管家都不认真，倒对这劳什子《九龄札记》奉若珍宝，少女怀春没有错，只是那陆九龄不是良人，若长此以往不修闭口禅，犯言直谏，不可避免地会走上辈子的老路。

    苏云清可不想陆九龄流放出京后看见宋玉熙哭得肝肠寸断。

    “这《九龄札记》你看过，作何感想？”苏云清打算试探一二。

    宋玉熙眉心微动：“闲来无事，翻阅着玩，阿姐若是有空不如也看看，陆著作文章写得极好。”

    男女主之间的联系太薄弱了，这都重生多久了还没认识上，宋玉熙都替他们着急，按这个进度，什么时候才能轮到她替婚出嫁。

    岂料苏云清皱起眉头，似乎颇为不屑：“我听阿宁说这本书在京中闺秀中很是盛行，想来陆著作好事将近了。你若喜欢这一类的书，我那里还有好几本，陆著作文章虽好，有些立意却浅显，无古文雅韵之风，对于我们涵养知识没有什么好处。女儿家虽不用著文，可打发时间，也要有所挑选才是。”

    一本注解诗文策论的书，缘何如此受欢迎，难道因为写文章的是个美男子么？不论写书之人如何极力辟谣并非本人，可看这批注的详细程度，必是本人无疑，旁人吹捧也便罢了，年纪轻轻就自己写书吹捧自己，苏云清心里对陆九龄的评价又低了些。

    宋玉熙哑口无言，难道男女主走的欢喜冤家路线——“第一次见面看你不太顺眼，谁知道后来关系那么密切”？

    这可不行。

    宋玉熙连忙无辜躺枪的男主解释：“我听说陆九龄喜爱白乐天的诗句，故而写诗著文都要推敲字句，请不识字的老人孩童来念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