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六年十二月。

    临近新年，整个紫禁城里是一片欢声笑语。三藩之乱虽然尚未平定，但是前朝频频传来捷报，加上后宫十月刚刚册封钮钴禄妃为后，又新晋封佟贵妃、八嫔以及贵人常在和答应若干，皇上和太皇太后都有心大办新年宴，增添增添喜气。

    宫人们自然不能扫了主子们的兴致。

    因此刚过腊月二十，宫里就忙忙碌碌没个停歇。当然主子们心情好了，侍奉的贵人、常在和答应，以及一干宫女太监们获得的赏赐也多了，脸上的笑容越发真切热烈。

    唯一例外的就是景阳宫后院东厢房。这里的气氛格外沉闷，就连廊道里栽种的树木也是蔫巴巴的。别说是其他宫室的宫人，就连景阳宫的宫人都远远绕着景阳宫走，唯恐沾上了点晦气。

    这里住的是答应万琉哈氏。从宫女获得宠幸成为颇受宠爱的庶妃，万答应也曾是不少宫女欣羡的对象。只是好景不长，不久她便染病，足足病了两个多月也没好。

    晋封之事自然没了万答应的份。

    前后脚得宠的乌雅氏和戴佳氏都是贵人了，唯独万琉哈氏只得了个答应不说，更是被挪到了最偏僻的咸福宫。

    等到前三日大半夜宣嫔拿帖子请太医过来为万答应看病以后，更有宫人私底下说估计是万琉哈氏福薄，活不了几天喽！

    闲话的小宫女猛地闭上了嘴。

    察觉到凌厉目光的她缩了缩肩膀，尴尬地加快脚步走开，其他人也各自寻了话题，全然装作没有看到擦肩而过的粉装宫女。

    粉装宫女抿着唇瓣，她双手拎着食盒匆匆走向咸福宫。等她走了以后，闲话的人又凑在一起：“瞧海桃那黑脸，真真是吓死人！”

    “得了吧，海桃心里也不好受着。”

    “毕竟是她的主子嘛！”说的再好听也难掩声音中的幸灾乐祸，诸人早先还以为海桃是攀上高枝，没想到居然是掉到了泥沼里，昔日的羡慕之情迅速转变成了嘲讽讥笑。

    宫女海桃无视身后隐隐传来的嘲讽声，她加快脚步径直走入咸福宫后院厢房。

    这位旁人口中快死了的万答应正倚在靠垫上翻看着书籍，精神烁烁，除去脸颊还泛着苍白以外看起来和普通人一样。她全神贯注在书籍上，完全没有注意到推门而入的海桃。

    对比海桃已是见怪不怪。

    瞧着小主看书看得入迷，她也没有打扰小主兴致的想法。海桃将食盒搁置在桌上，然后赶紧去隔壁茶水间将温着的药汁取了出来，双手捧着送到万答应的跟前：“小主，该喝药了。”

    万答应的脸上多了一丝苦意。

    药汤苦得吓人，可是这单薄脆弱，连起身都困难的身体不喝药哪能成？万答应垂着眼睑接过药碗直接一口饮尽。

    苦涩的味道从舌尖一直流淌到胃里。万答应面上仅剩下的那一丁点红晕也瞬间消散得一干二净。她忍不住握拳在胸前敲了敲，蹙眉咳嗽数声。

    海桃急得鼻尖冒汗：“小主！”

    她连忙将食盒打开，取出一碟子红枣糕：“小主赶紧吃一口，压一压涩味。”

    红枣糕甜丝丝的，一口咬下去甜味沁入唇齿之间，很快就将药汁的苦涩压了下去。

    万答应眉眼舒展，满足地长舒了口气。紧接着她垂眸看向红枣糕，忍不住开口道：“我记得答应的份例里没有……这个来着？”

    宫里的规矩大得很。

    糖的份例是常在以上才有的，像是答应身份的万安然，就算是出钱御膳房都不会给超过份例的东西，这样一来即便有人告上天听，御膳房也一点麻烦事也不会黏上。

    宫妃们为何削尖了脑袋也要往上爬？

    这月俸在其中也有不少的缘故——比如像是万答应，月俸只有一斤八两的猪肉，九合的陈粳米，鲜菜两斤……说实在的比起贵主子们身边的宫女都不如呢！

    万答应眉角微皱。

    身为吃货的她穿越到清朝也就罢了，偏偏还穿越到一个足足当了四十三年答应的宫妃身上。

    海桃应了声。

    顿了顿她才补充道：“这是宣主子使人送来的。”

    除去万答应，咸福宫里还住着两位位宫妃。

    一是主位的宣嫔，她有个响当当的姓氏——博尔济吉特氏。名义上来说她和佟贵妃一般都是皇上的表妹，入宫后封为宣嫔，居咸福宫主位。

    其次便是那拉贵人。

    她膝下育有皇子万黼一人，地位也是稳固得很。

    两者都是宽和温柔的性子，打从万答应病后非但没使人将她挪出去，反倒频频请御医来为她诊治。说句不好听的，要不是有宣嫔和那拉贵人在，许是万答应还等不到万安然穿越过来就没了。

    万安然恍然大悟。

    宫里做的红枣糕软糯香甜，她一口气吃了两块才意犹未尽地停了下来。

    今日的海桃格外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