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皮肉，从伤口、血迹与地板上的脚印看，应该是被几只烈犬撕咬过。

    脚印只在内间有，外间并无。

    关崖环视房内，高高低低看了一遍，然后贴着墙绕开血迹走到窗边，推开窗户细心检视窗框与墙壁。

    窗外是青招坊的后巷，夜间出现在那儿的多是醉鬼，找目击者也不容易。

    关崖一无所获，脸色愈发凝重，站在原地闭眼屏息斟酌片刻，大步踏出内间，招来手下。先布置他们小心搜索内间，找找有没有直通坊外的暗道，再叫人把尸体抬到官府，安排验尸、审讯等事宜。

    等一切都交代完，他走出房门，环视四周，走廊上依旧没人，姑娘们都老老实实待在屋内。

    关崖长叹一口气，提着刀下楼，交代手下守好青招坊，并放话在案情有眉目前，不准放出一人。

    此时，青招坊四楼，一个穿着青色衫裙的侍女与一个穿着白衣的舞姬对坐在桌前，两人都不言不语，小口饮啜手边的茶水。

    青衫侍女名为林敛熙，她戴着个与衣衫配色相同的面纱，面纱之上，眉眼盈盈，但不显柔媚，反而能看出一丝未被藏起的锋芒。面纱之下，则是一块手掌大小的疤，像是被人以刀作笔一点点削下层肉皮一样，面目可怖。

    白衣舞姬名为林敛叶，其面貌清扬婉兮，因为是坊中头牌，常年习舞，气质卓然。要不是她右耳残缺一块，当真是称得上是完美。

    林敛熙和林敛叶，名字听上去像亲姐妹，实则不然。

    青招坊第一代头牌舞姬名为林缎青，青招坊的青，就是取自她名中最后一个字。林缎青育有一女，名为林敛熙，收有一徒，名为林敛叶。

    然而，林敛熙十二岁、林敛叶十一岁那年，林缎青于青招坊内表演绝技白棣穿霜舞，当时袖口本应勾在梁上，带着她悬在半空中，不料中途出了岔子，袖口撕裂，她从空中坠地，当场气绝。

    自此，林敛叶接替林缎青，成了青招坊新任头牌舞姬。

    林敛熙母亲横死，没人能再护着她，再加上她面貌百拙千丑，鸨母怕妨碍楼中生意，本想把她折价卖出去，但林敛叶舍不得姐姐离开，便提出让她当自己的侍女，蒙上面纱，不叫别人看见。

    林敛叶是摇钱树，她说的话，只要不过分影响赚钱，鸨母不愿意也得愿意，故而她考虑片刻后就应允了林敛叶。

    到如今，两人主仆也有六年。

    房内沉闷，林敛熙百无聊赖的站起身，将窗户开了个小缝，透过这个缝隙，能看见五具尸体被盖着白布依次抬出门外，其中一具高低不平，像是被什么东西支撑着。

    她脸上没有半分恐惧，眼神和看后厨潲水桶里的污物没什么两样。

    等官差把人抬远后，她推开窗子，手掌撑在上面极目远眺，林敛叶也站起身，彳亍着走到她身边，靠在她的肩膀上与她一起往外看。

    林敛叶柔声问：“楼下死了那么多人，阿姊可会害怕？”

    林敛熙面对隔了一条街的小院把面纱摘下，笑道：“害怕倒不害怕，只是有些可惜。”

    林敛叶又问：“可惜什么？”

    林敛熙道：“可惜那惩恶扬善的侠士未留名姓，这人帮了我们这么大的忙，也没法好生谢谢他。”

    林敛叶将右手抵在唇下笑了笑，接着说：“做的太干净，昨夜竟连半点动静都没有。”

    “是啊，他的实力不容小觑，而且这一闹，还不知要空闲多久。”林敛熙嘴上这么说，心里却觉得，青招坊应是要毁在这桩命案上了。

    案子一查就是半个月，切入点有很多，比如鸨母身上的竹管有何深意，她脸上的烧情疤是怎么来的，为什么她死在外间，而四个男人死在内间，他们有什么关系，身份是什么，烈犬是怎么进到房间，又怎么被人运出去等等等等……

    关崖带人通宵查案，先查出了四个男人的身份。

    几人背景相似，都是父辈早年在朝中做官，后家道中落。风光的时候几个人常聚在一起纸醉金迷、横行无忌，没落了便没了来往。

    关于烈犬，关崖也查到了些往事。

    早些年，这几个官家子嚣张跋扈，最爱玩的就是趁乱往街上放狗捕猎，追赶涌至陇川的流民。

    烈犬见人就咬，百姓告官，四个人象征性的赔点钱，便再无其他表示，依旧我行我素，故而他们的仇家不少。

    线索挺多，但摸不着头绪。

    这案子归根结底就俩字：难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