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停顿下来，说道：“你再贪杯下去，就真成酒鬼了。”

    沈眠提起酒坛子，摇头道：“来了这里以后我才发现，酒实在是一样好东西，喝到醉时，就当真无忧无虑了。”

    颜珏说道：“你竟也会有忧虑之事。”

    沈眠睨他一眼，说道：“殿下这是小瞧我，我怎么不能忧虑？”

    “本殿见你整日醉心于吃喝玩乐，还以为你当真是个逍遥快活的神仙。”

    沈眠哼笑道：“我难得出来一回，自然要享受够了再回去。下一次出来，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

    颜珏说道：“是你口中那位师尊，他不许你出来？”

    “不是，倘若我要走，师尊自然不会拘着我，他或许早盼着我走，以免搅扰他的清静。我不走，是因我不愿离开他，去没有他在的去处，我自己画地为牢，困住了自己，可笑不可笑。”

    颜珏怔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好半晌才道：“你师尊是女子？”

    沈眠“扑哧”笑了出声。

    “他是男人。不过你也不必惊慌，我虽喜欢男人，却也不会饥不择食到随随便便一个男人都不放过。”

    颜珏默然不语。

    沈眠自顾饮着酒，摇头说道：“这话我本不该和你说的，和你说了，早晚都会叫我师尊听见。可我闷了太久，从前在云境没人听我说话，我也无人可倾诉，这十年我半分都不觉得苦闷，只是委屈，他那样聪明的人，当真不明白我的心思么？”

    他又灌了一大口酒，说道：“我想他是知晓的，大抵是觉得幼稚，所以不放在心上。的的确确，是很幼稚。”

    颜珏道：“既然如此，为何还要喜欢他，喜欢旁人便是。”

    沈眠笑道：“是了，我忘了殿下你是母胎单身，不该拿这些情情爱爱之事为难你。”

    “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是殿下你不曾动过情，让在下好生羡慕。”

    “……”

    沈眠提着酒壶转身便消失于庭院中。

    颜珏依旧坐在原处，指间轻抚的琴弦却倏地断了。

    侍卫跪在一旁：“属下这就另取一把琴来。”

    颜珏道：“他说我不曾动情，叫他羡慕。你说，有什么可羡慕的。”

    侍卫犹犹豫豫半晌，小心回道：“属下猜想，小先生的意思大抵是主子您不曾为情所困，被情爱所伤，所以叫他羡慕。”

    “他说他生得极好看，好看的人，也会为情所困么。”

    侍卫回道：“小先生确是生得极美，宛若谪仙，只是世人动情并不只因容貌，不爱美色的也大有人在，有些人虽然姿容平庸，倘若动了情，便自然觉得好看了，民间也有‘情人眼里出西施’的说法。”

    “我从未动情，是因为目不能视？”

    侍卫忙跪下。

    “属下，属下不知。”

    颜珏将人挥退，在庭院中静坐许久，。

    他内力深厚，耳力极佳，即便目不能视，却连一只苍蝇都不会撞上，他其实并不十分依赖这双眼眸，虽然读书写字会费力一些，但他早已经认命。

    可如今，他的心底又隐约泛起涟漪来，有了某种期待。

    -

    近来频繁有医者进出，沈眠自然发觉了，可颜珏禁止他靠近前院，他便只好等在外面，这日一个嗜酒的医者被轰出来，他便带了一壶好酒和人家打听。

    原来是为了治好眼疾。

    这种天生的毛病，搁在沈眠自己那个时代是有办法医治的，可在大舜朝，无异于天方夜谭。

    当然，沈眠是有办法的，可他是来杀人的，又不是做大夫。

    “有了。”

    他冲去前院，把一屋子的庸医都赶走了。

    颜珏坐在堂上，面无表情，早已经习惯了他的胡闹，倘若他哪一日不闹腾了，他反而觉得奇怪。

    “我可以治好你的眼睛。”

    男人冷着的脸微微有了一丝变化，只沉默片刻，便抬手遣退屋内一众仆从。

    “条件。”他问。

    沈眠一笑，“你倒是很了解我。你既然了解我，应该知道我的条件。”

    颜珏道：“你要我用命换几日光明，你觉得我会答应吗。”

    沈眠道：“乍一听似乎很不合算，可你仔细想想，这世上只有我可以治好你，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你这一世至死都要活在黑暗里，连自己是何模样都不清楚。你在园圃里侍弄的那些花花草草是什么颜色，你每日把玩的环佩是什么色泽，你最痛恨的那个人又是怎样可憎的面目，这些你不想知道吗？自然，我也是有良心的，我既然许你光明，也可以顺带达成你一个心愿，只要是合情合理的，我会尽力替你办到，在那之后，我再取走你的性命。”

    颜珏并不言语。

    沈眠道：“你认真考虑一下，不必着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