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灵跌坐在地上，吃惊地看见原本还冷静自若的少女此刻面白如纸，指节发白，仿佛一只下一瞬就要扒皮抽筋的母狼。

    切！千灵扁了扁嘴，不识好歹！这可是她这么多年节省下来的珍贵口粮！

    当初它上见孤峰受伤，主人分了一点心头血助它养伤，但千灵没舍得吃，没办法，像主人这样被浓郁爱意浸透的血肉实在是人间美味。

    千灵笃信，好东西都是要留到最后再吃，这才拖拖拉拉这么多年都没动这瓶心头血。

    让它把心头血交出来真像刀尖割肉一样心疼，不过，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若是主人能活过来，它岂不                                                是又有吃不完的珍馐美食？！

    千灵拍拍屁股爬起来，瞥见棺材边的人似乎动了一下。

    棺材里的主人只剩下一具空壳，如今有了心头血加持，配上聚魂灯，应该过不了几日就能醒了罢？

    而玄负雪立刻扑到棺材边查看，顾不上它了。

    事了拂衣去，千灵笑嘻嘻地溜走，临走前还不忘从牛车上顺走两包烧肉。

    唔，好吃。

    *

    这一晚，自他死后玄负雪第一次梦见了凛迟。

    不是他们共同经历过的日子，而是她还在昏迷时，凛迟独守酆都的日子。

    大概是上元佳节，处处悬灯结彩，烈火烹油，鲜花着锦，百鬼夜行，人声鼎沸。鼓瑟吹箫，其声靡靡，脂粉香花，暖风熏醉，一派纸醉金迷、天上人间之景。

    年轻而英俊的魔尊披着织金暗黑大氅，五爪魔龙纹样盘踞在肩，墨玉束冠，高高坐于城楼之上。

    他没有像楼下的子民那样饮酒作乐，而是托腮枯坐，目光空茫着望向天边烁星。

    一直等到佳节尽散，人影散去，一地狼藉，他还是坐在那里。

    月亮换成了朝阳，清冷又慷慨地将金辉洒在他的身上，凛迟还是没有动，沉黑的眼眸如黑曜石，在日光之下晶晶闪亮。

    玄负雪就在这样执拗而忠诚的目光里醒过来。

    睁眼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去摸身边人的手指，却摸了个空。

    昨夜不知何时下起了雪。

    玄负雪遽然从棺材里坐起，半截身子都埋在冰凉的雪里，冻得没了知觉，跨出棺材时、奔在满是黑石的雪地时被绊了好几次，她看都不去看。

    路边有几个刚刚打猎归来的猎户在摇头叹息：“这雪下的，山里虎狼都饿得找不着吃食，这都第几次下山来叼人吃了？”

    玄负雪头晕眼花，脚下踩了空，栽倒在雪地里。

    远处隐隐有虎啸，藏在鹅毛大雪里。

    影影绰绰地，一脚深一脚浅地走来一道漆黑人影。

    玄负雪从雪堆里爬起来，两腿发软地在原地站了一会，一步一塌地朝那人走过去。

    凛迟正在把插进饿虎脑袋里的断罪剑拔出来，脸色还是苍白，眼眸漆黑，露出的半边侧脸全溅上鲜红的血，像淋漓的伤口。

    玄负雪走了几步，就不动了。

    许久，凛迟上前，一把拽她进怀里。

    “我还以为要十八年后才能见到你。”她慢慢地拍掉他发稍沾上的碎雪。

    那双沉黑的眼里蒙了泪，变得发灰，可他却是笑得露出犬齿尖尖：“孤不让你等那么久。”

    因为知道你想见我，我努力着醒过来了。

    他舍不得让她等那么久。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