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沃恩夫人神色同样凝重，她张口，正欲说些什么，突然哗！地一声，一个侍女手上的水晶酒瓶摔碎在地上，内中瑰丽艳色的葡萄酒流了一地。但那个侍女却并不慌张，她低垂着眼睛，原本脸上天真带着童稚的表情，转眼变成了一种沉静、愁楚的忧郁。

    “放开康纳吧。”她左右观望着，以少女清澈的音色对夜魔开口，语调却莫名地平稳，带着一种可让每一个吐露的词句落在人心上的魅力，“他只是太想引起你的注意了。”

    “姑母！”莫里斯因此从被黑影吞噬的侵吞的恐惧中抬头，望着那侍女的眼神瞬间流露求生的希望。

    果然一直躲在暗处窥伺着呢……威廉心想。

    “您可真会挑时候来，教皇阁下。”他轻佻又地冲那侍女点一下头，“需要我再帮你换一个新的第八使徒吗？”

    “我暂时不想，威尔。”教皇阁下借由侍女的身体摇一摇头，她的态度温和宽容，就仿佛在她面前的夜魔，只是一个不懂事的孩子，“尤其是，在刚失去了凯勒斯的现在……”

    威廉带着冰冷笑意的眼睛凝望着那位侍女，“您或许该教玻利瓦尔亲王学些与人相处的礼貌。”他说着随意松手，顺着鞭尾延展出去的黑暗也如退潮般瞬间自莫里斯身上撤离，迅捷地缩回威廉的袖口。

    莫里斯一时仍狼狈地趴在桌上，因极端恐惧的解除剧烈喘息着，随后才是回溯的厌憎与羞辱。

    “我很高兴你回来，”那侍女此时展露一个愉快的笑容。她长相稚幼的脸上，此时似蒙了一层梦幻的光晕，既温柔，又愁楚，给人美人之感，“你从城堡出来，却一直没来见我，这几天，我很为你忧心。”

    “‘回来’？”                                                威廉复述着，遗憾地笑着摇一摇头，“我之所以来这里，是想告诉您一声，我决定调回兰克斯塔，以后不在米斯特生活了。”

    他话音落下，好不容易因危机解除松一口气的路易斯，此时头又痛起来。他真有些搞不清楚，自己是在参加使徒会议，还是叛逆期的公学生夏令营。但是，夜魔意图脱离教皇阁下……这可是比莫里斯当场被他杀死还要严重的事故……先前路易斯还在心里嘲讽莫里斯夸大其词，眼看着却竟然就要变成现实了！

    “……这是你的决定？”教皇阁下低垂了眼，露出一个受伤又为难的表情，“可你毕竟是我的第一使徒——”

    “我只是通知您。”威廉依然温和地笑着，“至于我还是不是您的使徒，您可以再发动契约制约来验证一番……或者，参考一下刚才玻利瓦尔亲王的意见，尝试倾教团全力来除掉我，也有可能会有机会成功哦。”

    教皇阁下曾对夜魔发动过契约制约？！……饶是路易斯，此时也不禁为此变了脸色……这是半年前夜魔突然消失的原因吗？他想，但如果被契约制约，夜魔现在怎么还可能毫发无伤地出现在这里？……而且，按照他的说法，他现在甚至已经摆脱了十字星契约……这竟然是有可能做到的？！

    一石激起千层浪，路易斯虽然很快收敛了神色，却感到自己从未像此刻这样的惊讶与振奋，而圆桌上的其他人，除了第六使徒冬，脸上也都因威廉的那句话瞬间泛起不同程度的涟漪，及至各怀鬼胎。

    “……你说得远了，威尔。”教皇阁下神色如常，只是眉眼间哀戚更深重些，“你当然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情，而我这里，一直留着位置等你。”

    威廉不置可否地扬一下眉毛，此时起身，风度地向她行一个礼，直接转身离开。斯盖恩压力很大，左看右看，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起身点头哈腰地向教皇阁下道别，转头跟上。

    “啪”、“啪”，有人缓慢而又陶醉地鼓掌，是拉沃恩夫人，她脸上带着难以抑制的笑意，几乎哈哈笑出声来，“好戏，真是精彩的好戏一场！”

    “你少说两句。”路易斯难以明白这个女人的脑回路，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她竟然还笑得出来……此时他转头望向那个被教皇阁下附身的侍女，夜魔终究还是自然地走到了教团的对立面……如果不想被教皇阁下作为对付他的工具，关于十字星契约，看来是时候找个机会和夜魔谈谈了……

    “……让我来替你除掉他吧，姑母。”莫里斯拳头握得紧紧，此时低着头，竭力抑制着愤怒与屈辱，身体微微地发抖：“怎么能容许，怎么能容许他这样在您面前耀武扬威！”

    教皇阁下原本一直望着夜魔离开的方向，此时因莫里斯的话转头看他，却突然又偏过头，隐忍着咳嗽起来。

    “姑母！”莫里斯着急得脸上变了变，伸手要去抚那侍女，但想到她只是姑母暂时的“容器”，又缩回手来，“您不舒服吗？”

    “成熟一点，康纳。”教皇阁下此时轻柔笑着，借由侍女的手，自莫里斯额头，轻柔地抚过他的头发，“成熟一点。”

    莫里斯因她的触碰一瞬全身过电般地发麻战栗，她说完瞬间，侍女茫然地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