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卡特尔先生的母亲主持了一场严苛的大扫除，以清除家里可能有的一切味道，并要求家里所有的下人洗干净澡，穿上干净衣服，并且不许靠近卡特尔先生。

    卡特尔先生缩在床上，一直握着妻子或是女儿们的手，牙齿打颤，整个人抖得像个筛子。他还是一直闻到那股味道，那股穷人骨头里散发的味道，血和泥土的腥味，就在房间里，就坐在他的床边，凑到他的眼前。他惊惧着，一遍一遍地哮喘发作。

    他忍无可忍，含泪冲着空气里大喊：“为什么要纠缠我？我到底做错了什么？”

    然而除了他妻子投来忧心的一瞥，并没有人回答他。然后，他听到了，听到了一声嘲讽的轻笑，就在他耳边。

    卡特尔先生吓得整个人从床上滚下来，他再也受不了了！他哆哆嗦嗦，又哭哭啼啼地要求妻子即刻就去准备马车，他等不及神父的到来，他要亲自去教堂，去他认为最神圣无垢的地方！

    而一路上，那味道竟然还在随行！

    “别再跟着我了！！你这个——下贱的穷鬼！！！”卡特尔先生痛哭着咒骂。

    他已经被吓得没办法走路，只能由人搀扶着进入教堂，来到十字架下面，这里的彩绘玻璃透着温暖                                                绚丽的光柱，笼罩在冷得发抖的卡特尔先生身上，他也没有任何感觉。

    神父告诉他，已经通知了职业驱魔人过来，他现在需要做的事情就只是等待。

    他们在十字架之下，围着他点了一圈五芒星的蜡烛，据说这是驱魔的法阵，但卡特尔先生低喘着依然抖个不停。

    然后，神父老头似乎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问起他对那于那种味道的来源是否有印象？卡特尔先生摇了摇头，他想起那一声轻笑中带的蔑视和仇恨，开始更细致地回想，结结巴巴地向神父忏悔，企图找出一些自己会被恶魔缠上的缘由。

    于是他想起了小时候，一只因为诱发自己哮喘，被父亲处理掉的小狗，他一直很喜欢那只狗，但是当时，他什么也没说；他又想起曾经被他搞大了肚子，被送到乡下，又因为难产死了的一个女仆，他不敢去看她的尸体，而是叫人处理掉了，他记得她身上有浓烈的杏子的香气；还有他曾经为了一桩生意，和从小到大最要好的朋友绝交了，可他并不认为那全是他自己的错……

    他断断续续地回忆，想起一些令他伤心的细节，但那些细节也总是和美好的回忆相辅相成，给他的人生带来种种的快乐和伤痛。他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罪的人，纵使不是妈妈口中最好的善人，但他也绝对算不上是一个坏人！

    然后，他听见一个粗哑的，似洞穴里发出来的声音问他：“……没有了吗？”

    他猛然一激灵，看见神父的确没有说话。此时他的心脏擂得像鼓，眼中含着畏惧的泪水，动也不敢动一下。

    这就是最终的裁决……他心想着，哽一下喉咙，不那么确定地说：“没……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神父问。

    而卡特尔先生望着眼前的虚空，闻着那近在咫尺的味道，全身酸软，惊恐到了极点。突然间，他感到有什么微凉坚硬的东西触上了自己的胸腔，然后是一阵尖锐的，撕裂般的疼，他痛苦地呻吟出声，低头看见自己的胸前，鲜血沿着洁白的衬衫不断涌出来！

    接着，仿佛有两只看不见的，温暖的手，此时沿着那创口，伸进了他的胸腔。

    “啊……啊……！！”他眼球凸出，猛喘着气，忍不住地大声痛呼，疼痛惊惧皆已无可复加。

    一旁的神父和他的家人看见他挣扎将颤抖的手抬起来，艰难地抚向胸口，想要抓住什么，那里什么都没有！但他自己能感到，那双看不见的手，此时已经握住了自己跳动的心脏，用力地往外拉扯。

    卡特尔先生全身痉挛着，最后抽动着胸膛艰难地喘息。他叫不出声了，双眼涣散着，朦胧起模糊的泪花，他看到教堂里斑斓的圣光和辉煌的十字架，意识到，自己立刻就要死了。

    这时候，他感到有一丝轻微的气息，那从洞穴中传出来的，如恶魔般粗粝的声音凑近他的耳边，轻声向他说了什么。

    “我……”卡特尔先生瞪大了眼睛，咬着牙绝望地说：“我不知道……”

    然后，眶里蓄的最后一滴眼泪流下，他保持着满面痛苦惊恐的表情，彻底停止了挣扎。